“倪天虹,赤龙门地级三重修士,掌印长老,这身体倒也勉强合适。”
一个稚嫩却又透着亘古沧桑的童声突然在江枫心头响起,惊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环顾四周,却见幽暗冰冷的通道内,除了那具匍匐在地的人形鬼物,再无其他活物。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忽然感到周身涌起一股灼热之感。
只见一团氤氲水雾自他胸前缓缓渗出,在半空中凝聚变幻,最终化作一枚造型奇特的扁平海螺,正是那枚得自玉禅心道宫的神秘之物。此刻它正闪烁着明灭不定的黄白光芒,而方才还虎视眈眈的鬼物竟已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你是……”
江枫隐隐后退,这神奇物事,他尚且不清楚到底有何效用,如今主动遁出,想必是遇到了合适的契机。
“护我片刻……时间不多了。”那道声音响彻识海,但却没有引起古宝“永恒之塔”的敌意,江枫这才放下心来,只等这扁平海螺的表演。前后数丈远都黢黑一片,也并无其他修士的气息靠近。
那枚扁平海螺缓缓飘至倪天虹头顶,垂落道道黄白相间的气流。鬼物起初只是剧烈颤抖,赤红的双瞳逐渐黯淡,却并非恢复清明,而是如同枯死的炭火般彻底熄灭。它背上的钉锤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似乎在抵抗某种力量的侵蚀,但终究徒劳无功。
江枫略一思索,上前几步,想将那钉锤拔下,但那宝光萦绕的法器却嵌入极深,正想着如何用巧力取下,那鬼物身体中却传来了“噼啪”的脆响,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转眼间就瘫软在地。随着背部皮肤寸寸龟裂,竟有无数银白发丝如春笋般破体而出,在幽暗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些发丝疯长蔓延,很快就铺满了方圆数尺的地面。
一个肤色惨白的少年从发丝丛中缓缓站起。他身高不过五尺,灰蒙蒙的瞳孔上方不见半点眉痕,双耳尖锐如锥,直指穹顶。这般相貌说不上丑陋,却透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美感。
“多谢你的好意,这锤送与你便是。”少年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点,那柄钉锤便自动脱离鬼物残躯,悬浮在江枫面前。江枫也不推辞,这件三阶法器对鬼物颇有克制,正是眼下急需之物,他当即施展“无痕之手”开始祭炼,同时打量这个神秘少年——只见对方心口处赫然有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怎么称呼?”
“白童。”少年指了指自己空洞的心口,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我们去寻回我的心脏,藏在百兽渊的黑童。”
“这……”江枫闻言不禁迟疑。虽然刚收了对方一件三阶法器,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对付万老魔,而不是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白童去找什么黑童。
“时间不多。黑童就要苏醒了,倘若不受控制,你等都会变成此类鬼物。”白童满头银发无风自动,周身泛起黄白色的光晕,将附近通道照得通明,“我们边走边说。”
…………
“我们边走边说。”
吕仲贤三言两语就确认了涂山的身份,而涂山也知晓了吕仲贤算得上江枫的盟友,虽然彼此信任不多,但两人还是一同上路,说是寻找出口,但这巨大的迷宫之内,岔路极多,一时间竟没有头绪,好在吕仲贤并非路盲,两人一路做着标记,倒也没有走回头路。
“邪气变强了。”涂山习惯有话直说。
“你倒是有些研究。”吕仲贤头也不回,依旧专注地在前引路。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显然也在暗中戒备。
“我的身体对邪气有特殊感应。”涂山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柄阔剑开始祭炼,如今没有刘粲然和上官博良掩护,他需要提前为可能的斗法做好准备。
忽然,吕仲贤猛地抬手示意。涂山登时会意,两人同时屏息凝神。不过数息之间,前方幽暗的通道中便浮现出两道模糊的身影。
待看清来人,涂山瞳孔微缩——是苏黎清,身后跟着的竟是刘粲然。
他们竟然撞到了一起,涂山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他忽然想到刘粲然现在的身份还是黄龙派的长老,和苏黎清同属金城盟,说起来算是同气连枝,当没有什么危险才是。
“又见面了。”苏黎清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他身后的刘粲然也注意到了涂山,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安全的信号。
“不如同行?”吕仲贤指了指前方一处稍显宽敞的岔路,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人不在,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吧?”
“所言极是。”苏黎清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吕仲贤也不客气,率先踏入岔路。苏黎清侧头对刘粲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跟上。涂山见状也迈步前行,而苏黎清则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队尾。
两支队伍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邪气变强了。”走在最前的吕仲贤突然说道,竟是重复了涂山方才的警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粲然沉默不语,只是用脚尖踢开了挡路的一块碎石。涂山继续祭炼着手中阔剑,顺势也将另一块碎石踢开。两人这番默契的小动作,显然是在等待身后之人的回应。
“不是万禹亭的手笔。”苏黎清沉默片刻,言简意赅。
“有东西在苏醒,万禹亭操纵的那只由修士转化的鬼物,应该就是它的杰作。”吕仲贤停下脚步,“早做打算吧,苏掌门。”
“先顾好你自己。”苏黎清冷哼一声。虽然心里认同这个判断,但两人分属敌对阵营,实在没有深入合作的必要。
“彼此彼此。”吕仲贤浑不在意,他再度停下脚步,“前方有人,这海棠散人府,比想象的热闹。”说话间,他周身青光乍现,身形如电般掠出,数息之后,已将那想要逃走的修士拦了下来。
“李隆简,你怎么在这?”苏黎清速度不慢分毫,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堵住了另一个可能逃遁的出口,而一行人来时的路,便只剩下涂山和刘粲然守护。
涂山手中剑已擎好,余光却瞥见了刘粲然微微摇头,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击杀李隆简的良机,虽然三人重走回头路,便是为此而来。
“我……”李隆简衣衫破损,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他左右看看,又看向了另一条岔路上的两名陌生修士,说起来,苏黎清算得上是眼前唯一的熟人,心下便有了主意,“苏掌门,我只是得到些关于海棠散人府的线索,特来探寻机缘。你们这是……”
虽然实则是受万禹亭差遣而来,但李隆简摸不清眼前这些人的立场,只能含糊其辞先说些自保之词。兴隆商会在金城派范围内也有经营,他笃定苏黎清不会轻易对他下杀手。至于其他人……
“那同行吧,此地现在十分危险。”苏黎清心知肚明,李隆简很可能是万老魔布下的暗棋,说不定还带着兴隆商会的其他修士,无论如何,此人绝不可能是江枫的盟友。故此,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们这些人只是偶遇。”
这句话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李隆简何等精明,立即领会其中深意,暗中提防起其他几人。
苏黎清此举另有盘算。多一个李隆简夹在他与吕仲贤之间,自己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虽说受制于万老魔不得不来助拳,但要他为别人拼命?绝无可能。
若是能遇上白世铎或万斐然就好了。他在心中暗叹。可惜这迷宫实在太过复杂,至今都未曾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一行人继续寻找出口,将李隆简夹在中间的涂山和刘粲然心中则有不同的打算,已经按照各自的方式,加速筹备。
两人都看得出来,这李隆简受了重伤,但倘若猝然发动,身后的苏黎清多半不会作壁上观,队伍之中,他二人自是知道李隆简和苏黎清都是来对付江枫的,一旦动手,苏黎清多半会护住他。
但吕仲贤是否会出手相助自己一方,眼下犹未可知,这一点,不但刘粲然不确认,与吕仲贤初次相遇的涂山,也不确认,比起斗法的本事,他二人自忖还不是修为更高的苏黎清的对手。
至少这副身体现在还不行,除非黑鲸大剑在我手中,涂山只得强行压下心头一较高下的雀跃。
…………
“你在阵法的造诣,着实令我惊叹。”万斐然强压下心头的雀跃,原本他是想借机验证自己在阵法上的领悟,却不想上官博良展现出的天赋更胜一筹。这让这位北剑门掌门对眼前这位自称力宗出身的修士不由得刮目相看,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上官博良心中却另有计较。
他早已知晓万斐然此行是为取江枫性命而来。虽然他对江枫生死并不在意,但涂山既执意要报恩,作为朋友自然要与之共进退。眼前之人分明是敌非友,只是眼下时机未到——他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尤其是手指尚未完全恢复灵活的情况下,绝非对方敌手。
若是能遇上刘粲然,或是涂山,最好是两人齐至,那倒可以放手一搏。说到底此人不过金丹三重修为,只是身为一派掌门,恐怕暗藏些不为人知的底牌。
能做掌门的,除了涂山那个莽夫,哪个不是深藏不露?不过转念一想,正是涂山这般率直之人,才值得深交。而眼前这位笑面盈盈的万掌门,显然不是同路人。
“此阵虽然复杂,但我曾见过类似的,所以解得快了些。”上官博良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他看出万斐然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实际上这法阵他从未见过,破解过程中反而领悟了不少新技巧。
“此阵暗藏邪气,采用两层嵌套结构,外层作遮掩之用,内里还融合了召唤鬼物的阵中阵。”万斐然微微颔首,心中已起了招揽之意。若能得此阵法高手相助,北剑门实力必将更上一层楼。他深知唯有志趣相投者方能长久共事,便详细剖析起阵法精要。其实他已猜到此阵多半出自万老魔之手——那老怪物最是喜好玩弄鬼物。想到被其奴役的那个修士鬼物,万斐然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寒意,若非答应万老魔前来设局诱杀江枫,恐怕自己那几个得力手下,早已变成那般行尸走肉了吧。“唉——”
他暗自叹息,这事情还是源于平冶城的困境,否则也不会一念至此,不可收拾。他并非不能动用齐国的关系解决,只是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除非能够相认,但母亲的在天之灵,或许不能宽恕自己吧。
这番阵法解析,让上官博良彻底打消了用阵法设伏的念头。虽然万斐然漏说了一层遮掩,但能一眼看破阵中阵的玄机,其造诣显然远超江枫那种门外汉。思及此,他决定暂且虚与委蛇,便佯装亲近道:“没想到万掌门也是同道中人,真是相见恨晚。”
“哈哈哈——”上官博良的态度冲淡了万斐然心头的阴郁,“同道中人”的说辞更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不入流的笑话,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道友若有闲暇,不妨来我北剑门一叙。本门虽地狭人稀,但倚仗商路之利,在阵法研究上的投入,放眼整个北陆东部也是数一数二的,定会遇到更多知音。”
“一定。待离开这遗迹后,定当登门拜访。”
上官博良心知对方在插空吹牛,却也不便点破,只是顺着话头应和。既然话已“投机”,两人便结伴同行,各怀心思地朝着迷宫深处走去。
…………
“如此说来,玉禅心当年封闭洞府,便是因为你和黑童的缘故?”
与白童同行,江枫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邪气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浓郁粘稠,仿佛实质化的黑雾缠绕在两人周身。显然,他们正沿着最直接的路径向百兽渊进发。
先前变故来得突然,他与吕仲贤甚至来不及约定联络暗号。思及此处,江枫不动声色地将已经失效的符宝“云浮”捏成齑粉,时不时在岔路口撒下些许粉末。
但愿吕道友能循迹而来。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主人当初为了将我和黑童的血脉压制,便杀了一名根骨奇异的女修,换得了一甲子的太平时光,也因此来到此间,与那海棠老鬼结庐隐居。”
“海棠老鬼?”
“主人对他倾注一片真心,他却始终不肯接纳。”白童灰蒙蒙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讥诮,“心里始终惦记着当年那个女修。若非主人鼎力相助,他哪来后来的成就?怕是早就道消身殒了。”
这其中的恩怨情仇似乎颇为复杂……江枫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一路行来,他已从白童口中得知,白童与黑童本是一体,是玉禅心为便于压制才将其分离。如今玉禅心的残余神识已离开遗迹,白童方才苏醒,却惊觉黑童竟比他更早挣脱桎梏。
“我才是主体。若让他成了气候,必将彻底入魔。”白童抚摸着心口的空洞,声音突然低沉,“届时即便强行融合,我也再无法回归北荒,重入轮回了。”
“不入轮回,又有何妨?”江枫试探着问道。
“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执念么?”白童突然转头,灰瞳直刺江枫心底,“正是执念支撑着我们存在。就像你们修士追求长生大道一般。我们‘噬灵魔心’一脉,作为北荒九大传承,岂能在玉禅心这里断绝?”他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主人妄想将我们分开封印,终究是徒劳。情之一字,何曾因残缺而却步?她至死都不明白,那些守望堆砌的,不过是执妄的坟冢。”
“你似乎……比玉禅心看得更透彻。”江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顺着这少年的想法说辞,毕竟他与这被白童称为“主人”的玉禅心,也没有什么交情,更不知道那些旧事的来龙去脉,自然无法评说对错。
白童此前明确表示,若能成功融合黑童重掌此间,定会助他诛杀强敌。但前提是,江枫需要充当诱饵,引黑童现出真身。
横竖都要做饵,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何况,他已经从白童口中知晓,当符宝“云浮”变阵的效果消失,所以人都会坠落百兽渊。而他距离此间已经越来越近,提前布局胜算反而更大,“醍醐清梦”的威能发挥,全赖对于环境的熟悉。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周身阴风四起,原本就挥之不去的邪气,竟有汇聚的迹象。
“该死,他似乎实力变强了!”白童加快了脚步。
…………
“该死!”
这是万老魔驱策的那个修士鬼物。白世铎已经感知到了危险的临近,更重要的是,那不死不灭的鬼物已锁定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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