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结界隔绝内外,强如常自在与横眉老祖这等人仙,一时竟也无从感应。方圆百里的桃谷显露在净妖画幕上,别处均是如常,唯当中被结界笼罩的地方灰蒙蒙一片,仿佛被凭空剜去了一块。
为免老狼带着宠渡伺机窜逃,落云子四人各踞一隅,分别镇守东西南北,将神念结成一体,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覆在结界穹顶之上,以便时刻侦知任何风吹草动。
两下里就这么僵持起来,原本紧张的局面随之暂趋平静,横眉老祖当机立断,命穆清与王山主持大局,自个儿则一门心思重铸肉身。
万千看客也趁此空当,终于能丢丢心心缓口气,或闭目养神,静待后事;或窃窃私语,品评数日激战,论谈心得,臆测战局走势,——诸如此类;或下神照残峰来,在布满熔浆凝块的净妖废土上走走看看。
而此刻在桃谷中,宠渡复入山洞,掌了灯,将老狼安置妥当,原打算小憩片刻,转念又恐因伤久睡,自思:“三日时光眨眼即逝,正该寸阴必争,力求精进,岂容稍怠?”
他因炼体之故,本就气血旺盛;另有桃谷五仙灵丹妙药外敷内服,早前又歇了小半日,虽不至就此痊愈,却还经得起折腾,无碍“带伤上阵”。
相较之下,老狼伤得确实太重,亟需休养,不觉酣睡如泥,鼻息如雷。宠渡闻声莞尔,轻拍储物袋,翻手将灵石玉简取在掌中紧了紧,如前过入元气,眼前一花,已置身玉简小世界。
话说九二玄功第一重,帮宠渡铸就了铜皮铁骨。
第二重气血化形。
自斩妖试炼前夜一拳轰碎五十钧黑珠后,已到了第三重“金钟罩”的修炼。
宠渡一进来,便见那尊玉俑傀儡杵在跟前——就好像一直搁那儿等着似的。
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它明明没有眼睛,却好似直勾勾盯着自己,宠渡照旧作揖行礼,随至壁前,就着壁上刻字,将功法核验无误。
玉俑似有所感,合什轻搓,抻面一般将掌间一股元气龙卷往两侧一拉,往大了抟,往高了抟,顺势笼罩全身,紧接着似捏糖人那样慢慢塑形。
看似行云流水,信手拈来;但实际练起来,也不比登天更容易。
宠渡静立在旁,一边观摩,一边琢磨,一边比划,等到完全摸透了运功路径,这才借体内元气催动气血,依葫芦画瓢,随之有模有样地操演起来。
一玉白龙卷。
一血色气旋。
偌大的玉简小世界中,二者彼此呼应,相映成趣。
其实宠渡之前也曾暗里试练过几回,叵奈诸事纷扰,杂念过甚,难以心无旁骛,故而始终不得要领,均以失败告终;所幸当前不可同日而语。
一则妖化无形之中大大强化了肉身,先后又受了桃枝生机、神秘绿光及琼浆玉液的滋养,以致气血较早前炽盛数倍,令宠渡对气血化形之理领悟更深,掌控也更为得心应手。
一则尤其紧要的是,现如今抱定坚心,就是奔着学全玄功去的,志在必成,与横眉老祖全神贯注重铸肉身的状态如出一辙,其收效自也立竿见影。
果不其然,不一时即有所成。赤红的血气抟聚周遭,在飞速旋转中渐趋成形,如一座古钟将宠渡裹在垓心,磨擦着气流“嗡嗡”作响,竟似风雷之声。
那钟罩虽然色泽参差,厚薄不均,然则瑕不掩瑜,好歹聚出了雏形。
“无怪第二重功法重在化形,原是为此绸缪,旨在让修习者随心所欲调用血气;否则,只怕这金钟罩万难成势。”宠渡不自觉嘴角咧到了耳根,“不过在小爷这里,与其说是‘金钟罩’,莫如说是‘血钟罩’。”
宠渡正美滋滋乐着,忽察破风声起。原是玉俑也不招呼,抡起一记铁拳就砸。想那气血钟罩毕竟初成,怎堪这等冲击,“砰”一下碎裂开来。
受余波震荡,宠渡滑退丈许,揉着发麻的臂膀抬眼再看,玉俑已然收了拳头,重聚钟罩。
随着旋转越来越快,那元气罩壁竟越来越通透,渐至于浑若无物,仅隐隐约约一个轮廓不时泛起点点波动;玉俑的模样也从忽隐忽现,随之清晰可辨。
宠渡见状哑然,“是元气本自无形,故能隐去;还是金钟罩臻至化境使然?”转念又想:“观此架势,是让我先破掉它的钟罩么?”
深吸一气蓄足了势,宠渡拔地猛纵,丈许距离一跃而过,顺势将三千斤拳劲倾泄而出,一股脑儿落在元气钟罩上。
——咚!……
拳壁相触的刹那,荡起沉闷的嗡鸣。
罩壁应声微滞,随之凹出个浅窝——却也仅此而已了!
那浅窝甫一出现,即被后续元气填充抹平。罩壁转瞬恢复如初,仍自疾速飞转。倒是宠渡架不住其中的反震之力,被生生弹开,身不由己踉跄却步。
迨强力稳住身形,宠渡心头的惊骇无以复加,“这?!……”满以为多少能破出一条缝,没承想那钟罩竟然岿然如山,纹丝未移,遑论开裂了。
玉俑随即撤了功,隔空投来一“瞥”。宠渡心领神会,忙催出血色钟罩。玉俑果然如前攻来,大抵鉴于前情,并不像最初那样一拳破罩,反而显得极有分寸。
沙包大的拳头密如雨下,每一击既不会太轻,失之于磨砺;又不至过重,枉为无用功。个中对力道的拿捏,可谓恰到好处。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便似锤锻一件神兵,总不外一寸寸打磨,一步步夯实,一点点强化。
随着玉俑拳势越来越猛,血气流转越来越疾,蕴藏其中的杂质被尽数剔除,越发精醇;连整个罩壁也在不经意间变得色泽均匀!宠渡转而引导着血气加固血罩,力求使钟壁更浑厚些。
玄功塔本就由一整块巨大的灵石雕凿而成,倒无元气枯竭之虞。只体力精神耗费颇巨,宠渡纵然炼得一身铜皮铁骨,体魄远胜常人,也有些吃不消,不知不觉竟也骨酥筋软,抖如筛糠。
正赶上钟罩血壁凝有尺来厚,却再难更进一步,宠渡实在坚持不住,便瞅准空当撤去钟罩,跳出垓心,接连摆手示意,“歇会儿。容我歇会儿先。”
玉俑应声而止,急收拳头,一动不动站着。宠渡这才敢瘫坐在地上,气喘如牛;也亏得炼体,另受丰沛的精粹元气滋补,不多时又生龙活虎,却不急于接着练,反而乘隙遁出小世界,将玉简抓在手中。
外间时值日上三竿,狼伯已然醒来,气色较前明显好转,正倚着洞壁,同宠渡四目相对,眼神意味深长,呵呵笑曰:“存亡之战迫在眉睫,自当勤加修习。
“小友只管放宽心去练,老夫与你护法;若是那五个丑鬼来犯,拼上这具残躯也必保你周全。”
“狼伯安然,实慰吾心。”宠渡更觉形势紧迫,不由暗下决心,“此番定要将金钟罩练至化境,尽快迈入玄功第四重,以便备战。”
与老狼相交至此,自不必虚言客套,宠渡躬身谢过,复入小世界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