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原因。”
在那因虫族集体暴走而使战况变得无比混乱的一天过后,一个月后的现在,星盟里除虫族以外的各族领袖都保持着复杂心情在慢慢消化由斥候所汇报的最新战况。
虫族的军队在几天前就已经进军到塔嵬兹人的老家了,并且也已经直接把敌人领地范围的各个星球一锅端掉,将之彻底占领了下来。
现在,在星门另一边的未知星域,其他未参与侵略的种族听说都被吓得不轻,惊惧于虫族如此恐怖的占领速度,都连忙与塔嵬兹人撇清关系。
“可是那位陛下完全不是摔到地上吧……以那位陛下的能力,塔嵬兹人的士兵根本不可能伤害得了他。”段虔撑着额头,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眼角的抽动。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那一天在赫鲁星的战场上,以轻巧姿态完美着陆的虫族幼崽抖了抖身体,圆溜的金色竖瞳望着虫族部队的方向,下一秒系统就再次用空间转移把自己送了过去,一条龙服务,系统说送到哪就一定会办到。
对黑羽来说,就算那名塔嵬兹人不肯放手,他下一秒也是会被瞬移走的。
对方放手让他落地就更好了,毕竟是个陌生人,如果不是刚转移过来的时候忙着观察周围情况,黑羽不会由着对方拎起自己。
黑羽没觉得那名塔嵬兹人有对自己做什么,然而在场的虫族们却并不这么认为。
哪怕亲眼见过黑羽徒手拆战舰的能力,这些虫族心里也还是会盲目认为黑羽是非常需要他们保护的对象。
所以见到塔嵬兹人让黑羽掉到地上的那一幕场景时,这些虫族压根不会去想黑羽能够毫发无伤地稳稳落地,而是第一反应会觉得黑羽一定摔疼了。
只能说除了白寒儿以外的虫族,对黑羽都完完全全是家长般的呵护心态。
暴走的虫族部队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联军的其他部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带着躺赢的,赫鲁星上的塔嵬兹人很快就在作为主力的虫族部队的推进下溃不成军。
感觉只在眨眼间,赫鲁星就被他们拿下了。
在赫鲁星的战役结束后,黑羽和在这星球上的虫族们一起通过空间转移装置回到幻海星。
黑羽的身体毕竟沉睡了两年,现在意识也才刚回到身体里,这么出门活动一遭其实让他有点累。
但有些事情一定要现在说清楚,因此黑羽回来幻海星就变回了类人形态,现在靠坐在床头。
就和世界意志告诉黑羽的那样,他可以回到这具身体,但灵魂依然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排斥,而他会由此感受到疼痛。
黑羽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对他来说还算可以忍耐,不会被虫族们发现。
黑羽不希望有虫族为此自责或难过,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为什么还蒙着眼睛,已经不想看见我了吗?”黑羽明知道不是这样,他仍然抬起眼对站在床边的白寒儿这样柔声询问。
白寒儿没出声,清晰可见地抿了抿嘴角:“……”
也没马上摘下蒙着双眼的黑色眼罩,白寒儿在视觉封闭的状态下,伸手去触碰到黑羽的脸颊。
像是在确认什么那样,白寒儿沉默地用手触摸黑羽的五官轮廓。
因为害怕感知到的是假象,白寒儿才会不愿意马上用眼睛去确认这份真实。
黑羽大约能够理解白寒儿的心情,他的眼睫因此而微微颤动。
黑羽安静地由着白寒儿摸他的脸,等白寒儿停下动作以后,黑羽才把对方往他这边拉了拉,然后熟练地解下对方用来蒙住眼睛的那条黑色绑带。
绑带一被解开就垮落下来,黑羽极近距离地对上白寒儿的那双浅金色竖瞳。
这双眼睛定定注视着他,这一瞬间,黑羽脑子里忽然闪过另外两个画面。
一个是他在幻海星,同样是在这个房间里,第一次解下白寒儿的眼罩时的画面。
另一个是,他在过去的时间线里,被刚刚破壳出生,还是一只幼崽的白寒儿注视着的画面。
黑羽想到,在他眼前的白寒儿无论哪一次用眼睛去看见这个世界,第一眼看见的好像都是他。
那他得对这只小猫负责吧。
“好久不见了,白寒儿。”这样近距离对视,黑羽也不躲开视线,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微笑。
无论是哪个意义上,都是好久不见了。
白寒儿的侧脸正略微紧绷着,她将身后的尾巴圈到黑羽身上,片刻后才终于开口说话:“对不起。”
用一种听起来令人感觉冷淡的声音说完这三个字,白寒儿又说:“阿羽不要生气。”
黑羽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反问:“我为什么会生气?”
猫科动物的道歉方式是撒娇,在黑羽眼里像一只银色小猫的白寒儿蹭了蹭他的脸颊:“因为你醒来的时候,我没有在旁边。”
是她说了“要等”的,但黑羽醒来没有见到她,白寒儿觉得黑羽可能会认为她食言而生气。
“啾啾每天都有在等阿羽醒来,没有食言。”白寒儿的声音很清澈,用“啾啾”这个小名来自称,也是这只小猫无师自通的一种撒娇方式了。
食言也没有关系。
不如说,如果他真的沉睡不醒,黑羽更希望白寒儿能够放弃等待。
但被一只小猫这么撒娇,黑羽这时把这句不必要说的话放在心里,他点点头,温声回应说:“嗯,我知道的。”
说完以后,黑羽靠近过去亲了亲白寒儿眼睛。
这样一亲眼睛,白寒儿的眸光不可控制地出现了晃动。
“啾啾以前是不是见过阿羽?”记忆虽然非常模糊,白寒儿依然觉得他的这个认知没有出错,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见过。
听懂了白寒儿的“以前”是指什么,黑羽对上白寒儿的视线,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
被“规则”修正清除的记忆也是能够重新记起的吗?那得是对此有多执着才行。
“为什么这么觉得?”黑羽问。
白寒儿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黑羽微微垂眸。
白寒儿一直以为,她对黑羽是没有臣服欲的,但白寒儿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她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黑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臣服过了,所以后来再遇见的时候,才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变化。
但她愿意听黑羽的话并不是因为臣服欲,而是因为喜欢。
仅仅只是臣服欲的话,对白寒儿的影响有限,她不会愿意听话到这种程度。
见白寒儿不回答,黑羽也不追问,而是轻轻眨了下眼说:“是……见过的。”
白寒儿还是无法记起那段记忆的全貌,但她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烦躁感和破坏欲是从何而来,是因为失去和忘记了对她而言非常珍贵重要的事物。
黑羽话音刚落,他的唇瓣就被白寒儿吻住,黑羽还没反应过来,圈在他腰上的那条银灰色尾巴就把他往下拖,让他从靠坐在床头的姿势变成躺在床上。
黑羽先是对上白寒儿微微收缩的浅金竖瞳,没能再多看几眼,他的视野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白寒儿用被他解下的那条黑色绑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黑羽仍是反应不及,他不知道白寒儿想做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蒙住他的眼睛。
黑羽坐起身,把这条松掉的黑色绑带扯下来,收在手心里,而他这时听见白寒儿的声音。
“花。”白寒儿站在床边,把捧着的一个小花盆递近到黑羽面前。
这是两年前,幻海星上的虫族们成功培育出的第一个花芽所开出的那朵鹅黄色小花,在这两年里,研究团队一直费尽心思延续着这朵花的生命。
这是他们成功用幻海星的土壤种出的第一朵花,虫族们无论如何也想让黑羽看见。
黑羽接过白寒儿手里的小花盆,有点怔忪地望着在这花盆里的幼小花朵。
“是送给阿羽的礼物。”白寒儿说。
“现在的幻海星,也是送给阿羽的礼物。”白寒儿用低沉声音一句句陈述,“阿羽醒了,大家都很高兴。”
黑羽的喉咙莫名涌上来一点酸涩,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也出现类似反应:“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
白寒儿却说:“有很多时间,一直等阿羽也可以。”
现在只是等了两年而已,黑羽就醒来了,对白寒儿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等待并不会让白寒儿感到痛苦,他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为能够等待就意味着,重要的人还有醒来的可能。
黑羽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眼睛的反应,他只好揉了揉眼睛,把不争气的眼泪擦走。
自从被系统拖进不同的世界中,他那冷静理性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感**哭了。
“现在是春天,幻海星上的花应该大部分都开了,那我带你们去看花吧。”说着这话,黑羽从床上起身。
两年时间过去,在虫族的努力下,现在的幻海星已经满是鲜花了,黑羽打开窗户或许也能闻到从远处浮动而来的花香。
黑羽说要去看花,幻海星上的虫族们顿时都非常激动。
王会喜欢他们种的花吗?
王会喜欢他们送的这份诞生礼物吗??
马上要向黑羽展示如今的幻海星,虫族们的心情可以说都非常一致。
期待中夹着忐忑,不过更多的,还是在向黑羽送出这份礼物时,他们对黑羽表现出的喜爱。
等黑羽醒来,他们想让少年看见一个繁花似锦的星球,当然如果这份礼物能让黑羽喜欢就更好了……
“我很喜欢。”黑羽语气肯定,眼梢在这时微弯了下来,“现在的幻海星很漂亮,我很喜欢。”
不再是只有沉闷的黑色,成功种植了智慧树以外的植物,幻海星现在是一个有着丰富色彩的星球。
是一个繁花似锦,每一寸土地都浇灌着虫族们对王的喜爱的星球。
黑羽说喜欢,在他周围的所有虫族顿时都非常高兴,竖瞳在一瞬间就纷纷明亮了起来。
在一眼能望见许多花树的街道上,黑羽正坐在一只塔克虫族的肩上,被载着观赏周围的景物。
白寒儿回溯成幼崽形态窝进黑羽的怀里,而其余三名军团长就跟在附近,一路上越来越多的虫族加入这个春游队伍。
温柔的风正吹动树梢,白色的飞鸟掠过了湛蓝天空,在地面留下来不及捕捉的剪影。
所有的等待都被赋予了意义。
如同在这星球上摇曳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