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脸深深埋进蒋凡那件外套里,所有的隐忍、坚持、伪装,在这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里,再也不受控制,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破碎的呜咽声在空荡寂静的客厅里低低回荡。
她不敢放声大哭,除了整栋楼都认识她和蒋凡,更重要是一旦肆意宣泄,那根紧绷的弦就也可能断裂,整个人都可能彻底崩溃。
眼泪迅速浸湿了外套的布料。她为蒋凡未知的处境而恐惧,为前方的重重迷雾而心焦,也为这骤然压下的千斤重担感到窒息般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但眼神里的痛苦被一种坚韧的东西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起身走向卫生间。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希望混乱的大脑清晰、冷静下来,眼前却浮现出,在这洗手间里,她与蒋凡放纵、暧昧纠缠的亲热场景。
身处这间住了近一年的租屋,处处都是她与蒋凡的点点滴滴,很难冷静下来。
她紧紧咬住嘴唇,让疼痛迫使自己必须冷静,随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汪文羽,现在你必须坚强起来。”
回到客厅,她背上自己的挎包,拿起蒋英带回来的那部蒋凡所用的大哥大,走到房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房间,缓缓离开了这里。
来到楼下士多店,看到许多打工人围在门口看电视,她想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暂时忘记烦恼,可这里也是蒋凡经常光顾的地方。
“哎……”她深深叹息了一声,知道只要是她和蒋凡待过的地方,这一刻都会成为自己的回忆。
既然无法逃避,只能选择面对,她回到水果店,坐在蒋凡最喜欢坐的那张摇椅上,拨通了肖雨欣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欣姐,”汪文羽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丝毫哭过的痕迹,只有冷静,“你现在在哪里?平平和二丫还好吗?”
“文羽,”肖雨欣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没有隐藏内心的疲惫,坦言道:“我还在辉凡。平平在梦梦的房间里刚睡着,二丫和李淑婷都陪着她,情绪还算稳定,我趁着这个时间来操场边透透气,否则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在肖雨欣面前,汪文羽也没有客气,开门见山道:“有二丫和李淑婷在,厂里还有其他人,平平不会有什么,你能和梦梦先回一趟白沙吧。我们商量一下坏男人那些兄弟的事。”
…………
医务室内,灯光惨白。
钟玲观察到蒋凡的呼吸平稳,先前咬住的嘴唇已微微开启,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但体温还在38°以上。
她再次为蒋凡做了物理降温,这一次她做得更为彻底,先脱掉了蒋凡的所有衣物,仔细地用酒精擦拭着他每一寸肌肤。急于让蒋凡让苏醒过来,主要是想尽快确定,他持续高烧了这么长时间,大脑是否受损,为补救争取时间。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敲响了,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钟玲心下一紧,警惕地直起身:“谁?”
“钟医生,是我,叶明杰。”
门外传来叶明杰的声音,比起之前的谄媚多了一丝硬气,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提审嫌疑人的周队长到了,他要了解一下嫌疑人的情况,请开一下门。”
钟玲听到叶明杰的声音有了变化,如果自己继续关着门,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
她没有为蒋凡盖上任何东西,直接打开门,咆哮道:“现在人还昏迷不醒,能了解什么情况?”
站在门外的叶明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另一个冷静、甚至有些冷硬的声音响起,“钟医生,我是负责这件事的周亮。了解嫌疑人的身体状况,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请你配合开门,我需要确认他是否具备基本的应答条件。”
周亮出现在房门口,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钟玲不知道周亮被张春耕打过,与蒋凡有很深的过节,这也是对方为什么甘愿冒险,违规起用还在停职的周亮主要原因。
她故意咽了咽口水,突显自己的愤怒,随后指着观察床上全身裸露的蒋凡,直视着周亮,冷声道:“在你眼里,他是嫌疑人,但在我这里,他是患者,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利,现在来提审一个重症患者?而且他昏迷不醒,难道还能梦游回答你的问题?”
周亮认为向他抛来橄榄枝的向东升权利够大,底气十足地来到这里,说话才这么强硬。
他看到钟玲这么激动,而蒋凡毫无意识,赤身躺在观察床上,浑身因酒精擦拭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副毫无防备、甚至有些狼狈脆弱的样子,与他记忆中那个嚣张强硬、让他栽过大跟头的蒋凡截然不同。
他眉头下意识地皱得更紧,眼神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蒋凡的状态。恨不得立刻从蒋凡嘴里撬出东西,一雪前耻。可眼前的蒋凡,看起来确实不像装的。
更让他深信不疑的是,钟玲作为一个女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一个患者脱得精光。
钟玲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迟疑,立刻抓住机会,语气愈发冷厉,带着医生特有的权威:“周队长,你看清楚了吗?高烧未退,意识全无,生理反射微弱。现在别提问话,就连基本的生命体征都还不稳定。”
她再次加重了语气,“这种情况下,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导致病情急剧恶化,甚至出现不可逆的损伤。如果你坚持要找一个毫无意识的患者问话,可以,但我必须提前声明,由此产生的一切严重后果,将由你全权负责。并且,我会如实向上级部门和你的上级单位反映情况。”
她的话像冰冷的钉子,尤其是“后果自负”和“向上反映”,直接点中了周亮的要害。
向东升虽然给了他底气,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搞出“刑讯逼供致嫌疑人重伤或死亡”这种惊天丑闻,更重要一点,他还处于停职阶段,现在前来,也是向东升私自安排,身份无法见光。
叶明杰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打圆场:“周队,钟医生,别激动,大家都是工作嘛……钟医生,你看这……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