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呢?”见到果然没天雷继续落下,项梁也几个纵跃,来到侄儿身边。
项籍指着阴煞一阵阵冒出的地窟窿,神色凝重道:“只怕是尸骨不存,被刚才的天雷彻底轰碎成了渣。”
项梁面色难看,嗄声道:“为何会有天雷突然落下?即便要遭天谴,也不至于没半点预兆。
而且,凭什么雷亟吴先生?
吴先生乃道宫有德真仙~~”
——是我花费巨大代价和人情,请下山帮扶咱老项家成事的,现在都没正式起事呢,人就尸骨无存了?
项籍左右看了看,朝远处抬了抬下巴,道:“叔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三位客人也在现场,他们都是炼气有成的大修士,岂会不明白?”
项梁转头一看,三位贵客还在院子里惨嚎呢!
他和钟离昧终究是“凡人”,还身负天命。
三位炼气士却是旁门左道。
身上不知沾染多少因果业力,打算下山扶龙庭,洗干净自己的“账号”。
天雷降下时,他们身上仿佛安装了“天雷吸引器”,想要逃跑都来不及,真正遭受了池鱼之殃。
青海老祖大半张脸,失去皮肉,露出骷髅,成了“炸鸡叔”。
“定江山”左朋的左臂不见了踪影,身上大片焦糊,不知伤得有多深。
唯有满脸和气、像个老寿星的浮螟子,状态最好,只脑顶门挨了一下,披头散发,鲜血淋漓,却没缺胳膊少腿。
项梁拉着侄儿,快步走到他们跟前,躬身下拜行大礼,先表明了歉意,表达了拿出灵药助三位仙客疗伤的意愿,最后才询问道:“不知三位仙师,可明白刚才天雷与地裂,是怎么回事?”
浮螟子没好气地说:“此事应该吾等问项梁公才对吧?
你和吴道友拢共掘断了多少条龙脉,残害了几多潜龙?”
“果真是因为掘龙脉的缘故?”项梁有些怀疑,道:“大秦天师干的缺德事儿,我们都知道。他们可曾遭遇过这等酷烈的天谴?”
人皇嬴政修建阿房宫,除了自己享受,还有安置六国王族、贵族的目的。
把六国贵胄都迁徙到咸阳,放在他眼皮子底下,就不用担心六国死剩种造反。
项梁老爹可是楚国上将军,项家自然也曾在咸阳住过一段时间。
在咸阳期间,项梁还与六国王族暗中结社,悄悄召开“反秦盟会”。
对大秦天师掘龙脉之事,他了解颇深。
“过去大秦天师掘龙脉,有人道气运庇护,自然无事。项梁公如今尚未起事啊!
即便起事了,也得建国称制,才能凝聚人心,收拢人道气运。”浮螟子道。
项梁还是怀疑,道:“争霸天下期间,尚未建国称制的潜龙,相互挖掘龙脉,不是正常之事吗?”
“这就要问项梁公了。”浮螟子看向项梁的眼神中,竟然有了几分敬畏,问道:“吴道友帮项家挖掘了多少条大龙?”
“没有。”项梁说完,还朝项声使了个眼神。
项声拉着项籍走开,其余仆从死士,也自觉离开。
钟离昧还想留下听一听,却明白事涉机密,自己该走了。
等周围没了闲杂人等,项梁才一脸真诚地说:“真的没有挖掘很多龙脉。
如今大秦军力依旧强盛,众多潜龙选择蛰伏隐藏。
谁是龙谁是虫,没人知道。
想找到一条龙脉有多难,诸位仙师应该很清楚。”
左朋扶着断臂站出来,面色难看道:“项梁公不愿说实话,我等也没兴趣打听。告辞!”
“哎,左仙师莫要焦躁!”
项梁赶紧上前,张臂阻拦,语气和表情更加诚恳,“我真没撒谎。
诸位也看到了,我如今身处会稽郡,属于神州边荒之地,距离中原有万里之遥。想要找到很多龙脉,也不可能呀!
不过,吴先生这次回来,的确跟我说过偶遇潜龙之事。
他只是略施手段,撩拨了几句,并没亲自动手挖掘龙脉。
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至于遭逢大难?
所以,我怀疑天谴非自然发生,与那条龙脉无关。
三位仙师见多识广,能确定刚才天降雷霆真是天谴?
是老天爷在惩罚吴先生?”
“铁定是天谴!天降神雷,老夫也能做到。可你知道刚才的神雷,是什么雷吗?天道神霄雷!”
青海老祖骷髅脸很是狰狞,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气与怨气。
“去年,老夫还见过神霄派的胡老鬼,他用神霄雷劈死了老夫一个徒儿。
老夫可以明确告诉你,在刚才天雷面前,胡老鬼的神霄雷啥也不是。”
浮螟子惊讶道:“天雷只增添了天道意志,单论威力,差别不至于这么大吧?”
胡真君可是神霄派掌教,他的神霄雷名震九州。
——你徒弟就在你身边,都被活活劈死,现在还敢胡吹大气,说他的神雷啥也不是?
青海老祖指着左朋,道:“左道友当时也在场,你可以问他。
胡老鬼的神霄雷落下时,尚且有迹可循。
能感应到天地元气、雷霆法则的波动。
还有机会躲闪开。
刚才的天雷,没半点预兆,来得十分突兀。”
项梁道:“并非没有预兆,我侄儿项羽亲眼所见,天雷从西北,跨越上百里,蜿蜒而来。
可见它早已成型,故而没有在吾等头顶引发元气波动。”
“是吗?”青海老祖惊疑不定起来,“若跨越上百里,气息波动应该更明显。”
“既然我侄儿能看到,其他人肯定也能看到。
俗话说,迅雷不及掩耳。
雷霆传播速度太快,波动来不及被感知,天雷已经落下,也属正常。”项梁道。
“那道神雷是‘天雷’,非道法可以施展。”左朋语气肯定道。
青海老祖道:“普通人施展不了,天庭雷神却可以代天布雷。”
“若是雷神布雷,应该在我们头顶上形成劫云,为何从西北而来?”
他将审视的眼神投向项梁,沉声道:“项梁公,你说实话,吴道友究竟掘了谁家的龙脉?”
项梁眼神闪烁,含糊道:“诸位仙师可否招魂吴先生?
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得问他自己。”
三位仙人来到地煞坑洞边,仔细感知好一会儿,又掐诀念咒,施展招魂术。
只有阴风阵阵,煞气汹涌,没半点亡魂靠近的感觉。
“唉,吴道友可怜啊,千万年道行一朝成空不说,连转世重生、重新来过的机会也没了。
扶龙庭,当真凶险至极!稍微大意,便万劫不复。”
浮螟子神色畏惧,心中已有退缩之意。
项梁面色数变,嗄声道:“吴先生的确在位于吴县西北方的某地,掘了一条大龙。
具体在哪,是谁家龙脉,他没跟我说,还让我别多问。
可他并没亲自动手。
那条大龙藏得不深,很浅的一层土,龙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只随意扫了几眼,便将它找到。
他说此乃命数,即便他不动手,早晚被其他人发现。
而且,他仅仅略施手段,使别人动手挖龙脉。
他洞察天机、识明天数,两袖清风,潇洒不染尘埃。
应该没沾染大因果、大业力。”
“我们也不问谁家龙脉,项梁公只说那条龙脉大不大,龙脉主人有多尊贵。”青海老祖盯着项梁双眼问道。
他才不相信吴道人连龙脉在何处、谁家龙脉,这种关键信息都没向项梁透露。
你都挖了别人龙脉,还能不防备着些对方?
项梁犹豫了。
他刚才说“吴先生让我别多问”,其实是对他们说的,让他们别多问。
吴先生曾严肃告诫过他:大龙属于淮阴韩信,韩信此人有大才,将来或可收为己用。
即便自己不用,也要将他拴在身边,别让其他人用,更别给他勃发的机会。
韩家大青龙的事,你一定要烂在心里,连项羽、项声他们也不要透露。
算计韩信的事儿,贫道是顺天而为,且做得极为隐秘,大概除了贫道本人,连“天地鬼神”都没察觉到什么。
只要你我不说,这件事永远不会被第三人知晓。
项梁也问过吴先生,为何不干脆斩草除根。
吴先生道:“韩信有大才,有天命,可以用之;杀之,则大不祥。
项梁公此时都没称王建国,无法化解反噬。
再与其他潜龙争龙,必定落于下风。”
最后他更是直言不讳地表明态度:他扶龙庭一是反秦复楚,二是赚点人道气运好修行,不愿沾染大因果、大业力。
所以项梁十分确定地对三位仙师说:吴先生身上压根没多少因果业力。
纠结半响,项梁还是在三人的灼灼目光下,透露了一点信息:“龙脉颇大,是上等龙脉,能支撑皇帝的位格,但它的主人只是个闾左之徒。”
“闾左之徒.”
浮螟子忽然面色大变,骇然道:“难道吴道人掘了陈胜吴广的龙脉?
难怪有此天谴!
陈胜可是天定的‘大秦掘墓人’。
你们太大胆,太没分寸,怎么连他的龙脉都敢掘?
大秦还没亡呢,坏了他的气运,谁来替你们抵挡烈阳侯的十万大军?”
“不,不是陈胜的龙脉。”项梁连连摆手,苦笑道:“听吴先生说,有数十位仙人在保扶陈胜,我哪敢、哪有能力掘陈胜的龙脉?”
“不是陈胜,还有哪个闾左之徒能有帝王位格?”浮螟子疑惑道。
项梁含糊道:“吴先生没说,我也没问。”
浮螟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今日雷亟,必定与那位潜龙有关。
先前咬住吴道友不放的怪龙,就是死掉的龙脉之魂。
按照项梁公所言,吴道友很谨慎,没亲自掘龙脉,只略施小计,间接促成龙脉被毁,绝不会遭遇魂飞魄散的天谴。
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
现在吴道友确实魂飞魄散。
天雷之威能,近乎九九大天劫中的神霄雷。
这不合常理。
所以一定有人为因素在其中。
项梁公,你小心些吧!贫道告辞了。”
留下最后一句告诫,都不给项梁再次劝说的机会,浮螟子往地下一缩,土遁消失不见。
青海老祖也想走。
他拿眼去看左朋。
左朋神色挣扎。
他之所以来会稽见项梁,是得到了范老前辈的指示。
当日芒砀之变,他再次遇到范老前辈,还请求老前辈指点迷津,帮他寻找真龙天子。
等了几个月,等到吴道人去九江找“巢湖隐龙”,范老前辈才让他先去江东打前哨。
很明显,范老前辈非常看好老项家。
今天他先来,改日项梁再顾茅庐,范老前辈应该会被说动。
可今天刚来,一场酒宴都没结束,便遇到这种事儿.
太晦气了。
“左仙师,青海老祖,你们伤势不轻,快到别院休养。我这就为你们取灵药。有千年灵参、万年石髓呢!”项梁殷勤邀请,眼神里有希冀也有忐忑。
左朋轻轻吁了口气,转头对青海老祖道:“项梁公盛情相邀,吾等恭敬不如从命。暂且在吴县小住几日吧!”
青海老祖勉强点了头。
项梁大喜,连忙为他们安排了一处僻静雅致的院子,并迅速送来大量仙珍灵药。
“左道友还是要投项梁?”等项家人离开,青海老祖才闷声问道。
他脸上已敷上厚厚一层膏药,将骷髅骨覆盖住,无法正常说话,只能用“内功”传音。
“既来之则观之,不用急。”左朋道。
“唉,还看什么?连掘断一条龙脉的业力,都承受不起,项家福运不足啊!”青海老祖叹道。
“那不是普通龙脉,是天子大龙。”左朋道。
“够资格争龙的豪杰,谁没有天子大龙?欲要横扫**,得斩多少大龙?
一条大龙的反噬,都承受不了,能是天命人?”青海老祖不以为然道。
“今日天雷,明显有古怪。大概不是项梁公天命不足,是有人在算计项家。就像项家提前算计别人,连大龙都掘了。”左朋道。
青海老祖眼神闪烁,道:“道友之言,我早已想到。有大能盯上了项家,咱们留在这儿,是祸非福啊!
我估计浮螟子直接离开,也是顾忌这点。”
“再看看吧,咱们不要学吴道人,只看不做。烈阳侯已率领东海军侯回到关中,眼看中原大战将起,先看这场仗的结果。
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争龙。若项梁死了,咱们就走。”左朋道。
“也罢,道友既有此决断,吾当舍命陪君子!”青海老祖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