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梅雨时节，赵氏茶铺的生意并不像平日那样好，而且今日雨水奇大，以至于整个小竹楼只有陆泽一个客人。
赵盼儿到后厨去，准备茶水点心。
而一直待在后厨钻研新手艺的孙三娘，这时却来到前堂，她在最近这几日倒是没少跟陆泽搭话。
孙三娘望着外面倾盆大雨，女人对着陆泽露出笑容，她语气熟络道：“陆公子倒是不惧今日这漫天的风雨。”
“只是不知道公子冒雨前来，究竟是因为三娘我的糕点而来，还是想为赵娘子的茶水来捧场呢？”
陆泽抬眼看向面前的孙三娘，后者的容貌远不及赵盼儿那样清丽脱俗，唯独是胜在那熟妇的丰腴身段之上。
最简约的普通厨裙，明明属于最宽松的那种样式，却还是难以掩盖住三娘那丰腴夸张的身段，前凸后翘。
当然。
孙三娘性格远比其身段还要火辣。
陆泽的脸上泛起淡淡笑容，目光在孙三娘圆润的脸上扫过，认真道：“当然是因为三娘你的糕点而来。”
三娘在听到这番回答后，脸上神情不由都兴奋起来：“为何这般回答？这要是让盼儿知道，她可是要伤心的。”
陆泽笑着指了指立于竹楼的招牌，那是面黑色炭板，上面以正楷书撰写着赵氏茶铺每日推荐的点心跟茶水。
他解释道：“当然是因为三娘你专心于钻研各式糕点，我来茶铺这几天，各式糕点，每次都不重样。”
陆泽的这番称赞，让面前的孙三娘笑得是花枝乱颤、汹涌万分，在许久后才止住她那开怀的笑容。
“其实。”
“以前都是盼儿跟我一起研究茶水点心的，只是三年前...咳咳，后来她有别的事情要操心，就只剩我来钻研。”
“要不然啊。”
“这茶铺生意还能更好呢！”
赵盼儿正在后厨偷听，当赵娘子听到三娘提起三年前的事情，她的心简直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所幸三娘关键时候还是管住了嘴，要不然，她都打算直接跑出去，把三娘给硬拉回到后厨来。
三娘在陆泽面前的竹椅上坐下，女人不由好奇的问道：“陆公子你应该是从大地方来的吧？”
平日里，茶铺生意好，竹楼内会坐满客人，孙三娘哪怕她生性热络，也不方便跟陆泽深入的去聊天。
今日茶铺没有别的客人，孙三娘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好似猫抓心肝一样，想要打听陆泽的出身跟来历。
陆泽点头道：“我从东京城来。”
这时候，恰逢赵盼儿正端着茶具跟点心走了出来，赵娘子听到东京城这三个字后，也有些走不动道。
原本赵盼儿还想着将三娘拉走，不料她自己都挪不动腿，想要从陆泽这里了解繁华至极的东京城。
陆泽示意赵盼儿可以坐下。
“我这些年一直待在东京城内，今年稍显得清闲一些，便想着可以出门转一转，正好来到了江南钱塘。”
“刚到这里，便听说赵氏茶铺乃是钱塘县的一绝，不仅茶水一绝，更是有着位绝美无双的老板娘。”
陆泽的称赞让赵盼儿脸颊微红，自从在经历过上次的赏银事件后，赵盼儿意识到...陆公子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孙三娘迫不及待询问着东京城的情况，她在钱塘生活多年，在年轻时候便极其向往繁盛至极的京城。
“陆公子。”
“在东京城那边，是不是有钱的人特别多？听说，那里铺子里不同颜色的香料脂粉能有几百种。”
“连女子衣裳都是金线织成的。”
陆泽笑着说道：“东京自然是繁华迷人眼，哪怕是在夜间都是城门大开，没有宵禁，彻夜通明，江河映彩。”
“四条江河贯彻京都。”
“有人赞诗曰：汴水悠悠绕帝州，蔡河缓缓泛金流；五长虹桥横翠影，金水波光映画楼。”
“东京城半天下之财富，并山泽之百货，确实是世间最为繁华之地。”
在陆泽绘色的描述下，繁盛的东京城好似真实在赵盼儿跟孙三娘的眼前浮现，让她们两人置身在万千笙歌当中。
两女的眼神跟着迷离起来，不禁陷入到对于东京城的神往当中，许久之后才将思绪缓缓拉回到了赵氏茶铺。
孙三娘在呢喃自语道：“真想要到那东京城去转转啊，跟那里的仙女们比起来，我跟盼儿简直都是乡野村妇。”
赵盼儿听到后，不由捂着嘴轻轻咳嗽两声，她而后看向陆泽，想要询问陆泽关于科考相关的事情。
她生性聪颖，又懂得察言观色，并不会唐突的直接来询问陆泽，而是选择以桌上的鹿鸣饼为突破口。
“呦呦鹿鸣。”
“我们钱塘县不知晓今年能否有人能够金榜题名，县里在前段时间还有人来茶铺，让提前准备糕点跟茶水。”
“说是要为那鹿鸣宴做准备。”
鹿鸣宴，这是各县、各郡为庆祝本地考生顺利通过科考而举办的宴席，跟后世的升学宴有些类似。
但，意义跟影响却要胜过高考。
毕竟，在这里的金榜题名意味着真正的飞黄腾达，一举跃过龙门，所以家族跟籍贯地都会举办鹿鸣宴进行庆贺。
孙三娘跟着道：“陆公子，你谈吐不凡、见识又深，肯定是读书人，而且啊，还是那种有功名在身上的。”
“三娘我，看人可是非常准的！”
陆泽闻言，笑着点头道：“我确实是有个小的功名在身，但却无官职，应该勉强能算半个读书人。”
“大中祥符三年乙等进士出身。”
大宋朝重文轻武，哪怕是世族豪阀家的子弟，都需要参加科举致仕，陆泽这个武运侯嫡子也不例外。
孙三娘她听的一头雾水，显然也不知晓陆泽究竟是不是进士，旁边的赵盼儿则是替三娘解释起来。
“科举进士分五等。”
“上二等曰及第，三等曰出身，四等、五等曰同出身，陆公子应该是第三等的进士出身。”
赵盼儿心系欧阳旭，这三年时间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欧阳旭的身上，知晓着科举致仕的大致规则跟排名。
赵盼儿这时看向陆泽的眼神里，明显开始带有崇敬的意味。
陆泽确实是个读书人，而且在进士里排名中上，这是欧阳旭在这些年里一直都想要考取到的功名。
但赵盼儿也没有再去询问，陆泽这个进士为何没有在朝廷任官职，毕竟双方的关系还没有到坦诚相露的地步。
孙三娘对陆泽的态度更显热络。
“陆公子。”
“我这辈子够呛能到东京城去，只盼着我儿傅子方在以后能够考取功名，到时候将我接到京城去享福！”
孙三娘满眼憧憬。
陆泽只能跟着开口勉励几句：“凡事都有可能，只要心怀志向，人生总归是能够抵达梦想的彼岸。”
陆泽这种话，放在后世就是妥妥的毒鸡汤，劝人努力，告诉人只要有梦想并且拼搏就肯定能够有收获。
这是纯粹的鸡汤文学。
但显然，孙三娘很喜欢这种鸡汤，距离陆泽越来越近，以至于那份汹涌都随着她的动作在发生颤抖。
陆泽不由哑然一笑，他想着梦华录原着里傅子方的种种表现，三娘她想要母凭子贵，大概是不太能做到的。
傅子方那个小东西，在的小时候就展现出来白眼狼的特质，以至于都能逼着三娘说出‘母慈子未必孝’的话。
这样的人够呛能够考取功名，先不说他在未来的天资如何，单单是在孝道这一块，傅子方都不能过关。
大宋以孝治国。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致仕。
外面的雨水骤大，整个赵氏茶铺都笼罩在朦胧的江南烟雨当中，竹楼上噼里啪啦的响起雨落声。
电闪雷鸣，孤男双女。
赵盼儿眼眉低垂。
她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陆公子，今年的科举考，在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都已经开始了呢？”
陆泽知晓赵盼儿想问的是欧阳旭，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在离开东京城的时候，科考就已经开始。”
“赵娘子的家里，可是有亲朋或者是好友参加了今年的科考？”
赵盼儿还没有回答，三娘那边就语速飞快，告知了陆泽原委：“是盼儿的老相好参加了科考。”
“盼儿这些日子都在等着东京城那边的来信，希冀着能赶紧到东京城去，跟她的情郎团聚呢。”
赵盼儿闻言，当即恼怒不已，狠狠瞪着身边的三娘，恼怒三娘就这么将她的事情抖落出来。
所幸这位陆公子并非钱塘人士，否则到时候如果消息在这边传开，对于她跟欧阳来说，都是件麻烦的事情。
三娘自知理亏，这时连忙选择悻悻然的闭上嘴。
陆泽笑道：“原来如此啊，赵娘子如此牵挂心上人，想来那位欧阳公子肯定是位极其优秀的人。”
“金榜留名，定会在今朝。”
赵盼儿听着陆泽称赞欧阳旭，心里是止不住的开心，不过在抬眼看向陆泽的时候，她却发现对方有些欲言又止。
赵盼儿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她低声说道：“公子若有话，但说无妨。”
陆泽这才开口道：“赵娘子定然是期盼着心上人能够高中金榜，毕竟这是所有寒窗苦读学子们的宿愿。”
“如果没中举，那定然心伤。”
“可若是金榜有名的话，东京城那边可是有榜下择婿的传统，京城的贵人们都盯着那些中榜的才子。”
“如果欧阳公子当真如赵娘子所言那般优秀，说不准会成为香饽饽，到时候啊，可得头疼万分呢。”
陆泽以玩笑话的语气开口，讲述着东京城榜下择婿的传统，说着过去很多发生过的择婿事件，都极有意思。
“既担心自己没中榜。”
“又要担心在中榜后被人绑走。”
“着实是让人头疼啊！”
陆泽的这番玩笑话，就是想着提醒一下赵盼儿，孙三娘听到后震惊万分。
“那是东京城啊，在天子脚下，京城的那些权贵们难道还能强行绑人？这不是属于霸王硬上弓嘛？！”
孙三娘早年混迹屠宰场，跟着那群屠夫们学得了某些浑话，直接就将榜下择婿，称作是‘霸王硬上弓’。
陆泽笑着点头：“还真是硬着来，没办法，实在是那些能够登榜的进士们过于稀缺，个个都是未来的栋梁。”
“这时候还不下手的话，以后再想绑也没有机会，哪怕是官家，对于榜下择婿这种事情都没有办法。”
“毕竟那是东京城的权贵们，人家把人绑走是去家里当姑爷的，又不是绑回去当劳苦力。”
“择婿这规矩就一直流传下来。”
三娘暗暗乍舌，她看着陆泽，不由神色古怪的问道：“那陆公子，你在当年中举的时候，有没有被...那个？”
陆泽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三娘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而聪颖的赵盼儿则是瞬间清楚，面前的这位陆公子，在东京城里，可能也是属于...权贵里的一员。
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被人绑。所有在金榜下被择的婿，绝大多数肯定都是属于寒门学子。
赵盼儿眼眉低垂，道：“我相信欧阳的才华跟人品，他在这次定能高中，而且也不会选择去娶别的人。”
三娘察觉到盼儿情绪，这时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这是肯定的！毕竟当初还是盼儿你救了欧阳一命。”
“而且在这三年悉心照顾他，他如果高中金榜，绝对不能舍弃盼儿，一定会回到钱塘来接你的。”
陆泽闻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今日的他只是在这雨天讲述着小故事，算是提前给赵盼儿打上预防针。
陆泽温声开口道：“人生在世，很多事情进行到最后，大家凭借的都是一样东西，而且这东西，所有人都有。”
陆泽的字谜，让三娘苦思冥想，可实在想不明白陆泽说的究竟是什么，忍不住直接问道：“那东西是什么啊？”
陆泽轻笑出声，而后抬手指了指三娘的汹涌，后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以为陆泽这一动作是在故意调戏她。
“你你你！”
“我本还以为你是个体面人呢！”
“你竟然...”
而在这时候。
赵盼儿则轻声开口解释道：“陆公子他说的那个东西，是良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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