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村外的沙滩上,海浪声徐徐,碧空中不时传来海鸟们的嘶鸣。
四名孩童坐在沙堆上,两男两女,其中的三人浑身湿漉漉的,应该刚是在浪里扑通完,而穿着那白色花边连衣裙的女孩身上却连丁点水渍都没有。
她连着打了几下哈欠,然后对着其中一名身着丝绸衣衫,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的男孩说:“听说你父亲买了一把名贵的宝剑?”
“是啊,好像花了两千多金呢。”
“哦?”
“不会是留给你用的吧?”
女孩刚说完,另一名光着膀子的黄头发男孩插嘴道:“留给小猛用?别开玩笑了,别说那么贵的宝剑,就连根木棍他都挥不明白。”
“你说什么!”
“怎么,还要试试吗!刚才是谁喝了几大口海水呢?”
“你们别再吵了,婉茹明天就要跟她爹离开村子了,就不能给她留点好印象吗……”
三人看向坐在最左侧梳着单马尾齐刘海的小女孩。
她盯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大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在他们四人一起玩耍的两年中,她的话总是很少,经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们说,海的那边是什么样呢?”
这个问题明显是三名小伙伴无法回答的,面面相觑后想了半天也没思考出所以然来。看到他们尴尬的样子,这名叫王婉茹的女孩咯咯地笑了,她说:“抱歉,明明都要走了还说这样无聊的话……”
“这样吧,临走前我也很想知道小猛和阿海到底谁更厉害,正好那边有几根树枝……”
那名黄头发的男孩听她这么说便戏谑地看着富家男孩说:“你也听到了,待会可别哭鼻子。”
“哼!谁被揍哭还不一定呢!”
沙滩上,两个矮小的身影拿着树枝互相轮着,没有招式,没有章法,他们叫喊的动力,完全来自想在异性前表现出帅气一面的真实情感。
“素柔,你觉得谁会赢?”
“肯定是阿海吧,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占上风。”
“哦豁……那我就赌小猛赢吧。”
话音刚落,富家男孩手里的树枝被打飞,人也随即被踢倒在沙滩。
王婉茹撇撇嘴,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南素柔说:“婉茹,你该不会……喜欢小猛吧。”
听她这样说,王婉茹顿了一下,不远处的沙滩传来了富家男孩的哭声,他果然被揍哭了。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弱鸡……”
王婉茹走后,黄发男孩拖着仍在抽泣的富家男孩走了过来。
“还叫嚣着日后成为一代大侠打回来,真是笑死人……”
黄发男孩满脸得意,而南素柔听他这话则叹了口气。
“你啊,真没眼力见……”
“啊?不是婉茹说要看谁更强吗?话说她人呢……”
……
夜风吹散了烟云,地上人家的灯火同洁白的明月相比是那般羸弱。
此时绿湖楼的棚顶被掀开一个大洞,洞的两侧屋檐上对峙着两人,分别是托尔索和是霍影劫,不过他们中一人已是伤痕累累气喘吁吁,而另一人则游刃有余的样子。
对于霍影劫的公会来说,此时的局面非常差,下面的乱斗渐渐平息,倒不是因为双方和解,恰恰相反,在打斗中两方渐渐分清了队友和敌人。比如两个侠客你来我挡后定睛一看,咦?你不是那谁谁嘛。哦!我靠,我还以为你是他们公会的呢,看那边!记得那小子是他们的人,去揍他!
就这样,霍影劫公会的人伤亡越来越多,最后仅剩的几人被包围在中央,因为存活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高手,众人也不敢轻易冲上去,所以他们就这般相互对峙着。
村里的情况也不乐观,一开始听见绿湖楼上面传来打斗声,周围不明所以的村民还聚在楼外往上看,但随着声响越来越大,聪明的人已经跑远了,直到楼顶炸开的一瞬间,这些看热闹的蠢蛋不是被瓦砾雨砸伤,就是被上面飞下来的各种武器命中。
一场本是庆祝与答谢的宴会完全乱套了。
奔逃的人流中,猛仿佛一艘逆流而上的小舟,他奋力拨开人群朝绿湖楼的方向赶去。
要赶紧通知他们才行,大事不好了!
“你到底去哪了!”
感到有人在拽自己,低头一看是秦烩那喜怒交杂的小脸。
“大佬们在那边打起来了,别过去了!”
“不,我知道。”
“先别管我!你赶紧带着赵搞往情缘谷相反的方向跑,速速离开村子!”
说完,猛不顾秦烩的叫嚷加速跑到楼下,然后翻身从外墙往楼上冲。
是飞檐走壁?他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如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真是的!
她气得跺了几下脚便回身去寻找赵搞了,至于猛叫她这么做的理由,心想应该是村子面临了什么巨大的危险,很有可能跟怪群有关,从出了客栈的门,她心底就有一股预感,不详的预感。
“都住手,别打了!”
从破坏的墙洞翻进来后,猛看到一片狼藉,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有竹林卫的,也有江湖人士的,活着的人暂时没有再动手,其中十来个人被包围在中间,两边刀剑相向一触即发,而上面霍影劫被托尔索压的喘不过来气,落败已是时间问题。
“什么人!”
“好像有点眼熟,想起来了!是那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毛头小子。”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
猛知道跟这帮家伙说了也没用,便一个健步从柱子登了上去。
“你在干嘛!”
“喂!赶紧下来!”
洪凛烬向旁边的伙伴使了个眼色,弓手心领神会,抬手朝着猛射了一箭。
随着“叮”得一身脆响,那箭被猛随手打落。
弓手大惊,这箭可是附带着自己的强劲功力,身为公会内排名靠前的强者之一,射出的箭就这样被随手打落,说明对方的功力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
他不甘心,准备再射一箭,但被洪凛烬阻止了。
“算了,托尔索自会收拾他。”
虽然嘴上这样讲,但此时洪凛烬的内心大为震撼。
这小子,之前还完全不会武功,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此同时,托尔索已经把霍影劫逼到绝境,就在他准备一刀将其斩落下楼之时,直觉告诉他有人正从下方靠近,他反应及快,跳起来甩出一道银光。
“叮咔!”
明岚剑与哈赛刀终于触碰在一起。
“都别打了,村外出现了大批怪物在向这里袭来!”
嘴上说的急,可猛的内心却无比慌乱,他冷汗直流,完全无法顺利的组织情感。
是紧张?亦或害怕?还是说在兴奋着?
刚才他打落的那一箭其实根本没看清。只是模糊地瞥到了影子,手便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仿佛这具身体只有一半是自己的,不,也许更少,因为他头部以下的所有部位似乎都在叫嚷着——打!打啊!
“怪物?你在说什么鬼话,四周的怪物早就被我等清理干净了。再说了,就算有又能如何,现在的首当其冲便是解决这些罪魁祸首。”
他拿刀指了指奄奄一息的霍影劫,然后又指了指下面被包围的那几人。
“什么罪魁祸首?”
托尔索不再理猛,举刀准备砍了躺在楼檐上的霍影劫,虽然对于这位奄奄一息即将身死的大侠猛接触不多,但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在自己面前被斩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打!打啊!
这次不光是身体在嘶吼,而是猛的意志同身体一起。
为什么没有在街上大声疾呼,为什么翻进楼时没有跟其他人说明情况,为什么我会直奔托尔索而来,为什么……我们刀剑相触的一刻,是那么的开心……
为什么?
心渐渐不再跳得快了。
身体不再颤抖,它回来了。
控制力完完全全回到自己这边,小到皮肤上的毛孔,大到宇宙万物,它们似乎化为了一道道光点聚集到了内心深处的大光球中。忽然,这光球炸裂开,从未见过的武功招式向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住手!”
喊出这句的同时,猛摆出了架势,一副放马过来的意思。
托尔索的刀停住了。
原来如此,看来一切都是宿命,既然特意找过来了,那我御龙林第一高手必定奉陪到底!
“有意思,看来之前的教训还不够。”
话落,托尔索率先发难,他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至猛的侧方,片刻不到的功夫,明岚同哈赛再次死死地抵在了一起,托尔索的这一招被猛防住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
“明岚!”
猛的剑身迸发明亮的蓝色光辉,托尔索顿感不妙忙拉开身距,但还是被一股气旋顶了起来。
“竟然是宝具!”
不好了,在空中无法调整动作……
猛见状便抓住机会跳起来冲向托尔索,他觉得以对方的身手,真发起狠来恐怕对自己不利,不如利用宝具的威能打个出其不意,然后快速结束战斗为好。
但实际情况不然,如果换做其他人,在武器和那把哈赛对上的瞬间,不是弹飞便是折毁。就像华仲说的,功力的强弱是关键,即使强如稀世珍宝的明岚剑,要是使用者的功力弱小也难成气候。
猛在不知不觉间,自身功力已经可以达到跟托尔索过招的程度,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半空中,托尔索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在猛即将攻击到托尔索的刹那,对方突然消失不见。
眨眼间,猛感觉自己被砍中了两刀,分别是左肩和胸口,鲜血浸透了衣裳,而对手身形竟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的屋檐上。
怎么会?他做了什么?
——听说了吗?托尔索大侠最近获得了一件稀世珍宝……
对了,之前听到别人这么说过。
似乎看穿了猛的想法,托尔索坏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鞋子。
“宝具,可不止你有。”
这回换猛主动出击,两人在楼顶你来往,瓦片破碎,钢刃相磨,托尔索招数灵活频频击其要害,猛防御反击运用得当使之无法得手。
他们两人的激烈战斗让下面的众人瞠目结舌。
“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之前那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毛头小子?”
“我的天!传说中的宝具竟然出现了两个!”
其中,洪凛烬的眼神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疑惑。
落剑式,刺剑式,追风剑,下段斩……
是洪门的招式!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洪门,传说中的大侠所在的流派,我的祖先所创立的流派……
他感觉浑身的肌肉在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是的,洪门为百年前一位名叫洪玄公的豪杰所建立,不仅如此,那位传说中在破天成都力战魔王的大侠也是出自洪门。
自传说中的大侠后,洪门也算覆灭在历史的云烟中了。当然,洪家人倒是一代代存活了下来,不过他们也没有机会修习这种失传洪门武功,只能从一些历史文献中了解皮毛。
这就是为什么洪凛烬如此失态的原因,猛那一招一式,跟他儿时在文献中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曾经他也立誓要重铸洪门荣光,可惜最后还是放弃了。
现如今,一个与洪门毫不相干的人正使用着失传的洪门武功同御龙林第一高手交锋,而他在下面仰望着这一切。
“吃我一招!”
“怎会让你得手!看剑!”
托尔索越打越气。
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角色,就在不久前,还是一个不需要拔刀便能将其按倒的小丑。
可现在,自己就算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奈何不得。
这不应该。
踏入这江湖,走过尸山血海,修炼武功,斩杀怪物。所有人都在夸耀我的天赋,所有人都认可我第一高手的位置,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赢来的。
可是你看看面前这个家伙,这公平吗?
不,不!
师傅,大师兄,还有众师弟师妹都在看着我呢!
我是御龙林第一高手托尔索,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输!
托尔索表情狰狞,眼里全是血丝,他放弃缠斗拉开距离大喊道:“像你这样的三流角色,能被我这第一高手教育两次,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说罢,他凝神运气,双手紧握哈赛举得老高。
“知道吗,我除了御龙林第一高手外还有个称号……疾风剑豪!”
大多数人只会将功力附在武器上以加强武功威力,但少数的精英则可以功力外放,就是打出剑气或能量来攻击敌人,不巧的是,能做到这点的人,托尔索算其中一个。
“断钢闪!”
哈赛劈下,强劲的剑气在他的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蓝色飓风,暴虐的气息甚至将天上的云都击散了。
那飓风直冲猛而来,见这阵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用明岚的气旋阻挡?开什么玩笑,两者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从托尔索打出这招后便虚弱不堪的情况来看,这蓝色的飓风内涵了他几乎全部的功力,以明岚的气旋是无法抵挡的。
到此为止了吗……
——原来如此,看来这稀世珍宝不简单。
忽然,灵光一现,之前华仲那略带惊奇的口吻犹在耳前。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