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我按灭了闹钟，心惊胆战地拿起手机。1月4日，星期一。
我张大了嘴，将四周的空气匀速吸入，直到感受肺部胀起，才深深呼了出来。看向窗外，过了许久才平复心情。可究竟是不用面对哪一件揪心的事让我如此如释重负？我找不到答案，或许哪一件都是。
对窗挂着的红被子又一次吸引了我的眼球。
被子上有着一个方框，以及外加的一竖，是黑色的，既清晰又明显。我回忆着上一次看见，也就是第一天，印象中似乎只有简单的一竖，并没有那个方框。可到底那天是否如记忆中一般实在无法确定，既无从想起，又无法验证。
在玄关门口，我犹豫不决，今天到底应该穿怎么样的搭配呢？余莹对我的态度上的转变多多少少有着CK和Gucci的功劳，可张晨的事上又是它们惹的祸。短暂的挣扎后，还是以CK和Gucci的胜出而告终，毕竟余莹的感受才是现在我最在乎的事。
甬道中，男子、男孩和气球同我对面相迎。我把目光向他们投去，第一次仔仔细细看着那个男孩。他个头大约1米2，显得很瘦，圆圆的脑袋上镶嵌着两颗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他一手执着气球，另一手伸出，紧紧握着男人的大手。
我同他们逐渐拉近距离，男孩似乎注意到了我。他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像是在观察着每个细节，很快停留在我的脚上。我们便这样相遇在车库入口。
“爸爸，你看。”男孩松开和男人握着的手，向我的双脚指来，“那双鞋上有米老鼠，真好看。”
男人生怕孩子的举动冒犯到我，一把把男孩的手拽了回去。用教训的口吻说道：“别乱指别人！”
我展开笑颜，蹲下身子对男孩道：“小弟弟，你拿这么多好看的气球上车的话，千万不要挡住反光镜哦。还有，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应该要坐在后排才安全。”
男子吃惊地看着我，脖子似乎有些充血。
男孩拉了拉男子的衣角，道：“爸爸，我们开车要注意安全，好不好？”
我会心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男孩脑袋，然后加紧步伐走到车上，帅气地发动了车子。反光镜中，看见男孩自觉地上了“唐”的后排，我胸中充溢着一股正气。过往虽也做过不少好事，却都没今天这般自豪。
到了公司楼下，时间尚早，车库依然空空如也。但即便如此，为了昨日悲剧不再重演，我还是将车停在了第三个位置上。
正当我锁上车要上楼之时，红色卡宴到了。对于今天而言，两车相蹭虽然还未实质发生，更或许不会发生，但我却仍怀有恨意地朝卡宴驾驶座望去。
果然是个女司机！我停顿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咦，这不是昨天和顾总一起在“避风塘”吃饭的女人吗？
时间不多，不容我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我到了一楼，快步走向了“卉”。
老板娘正在给门口的满天星洒水。而我二话不说走进店里，径直来到柜台的前，扫了二维码。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老板娘手持一束包好的花走了进来。
“玫瑰。我正在网上下单，留名字和电话给你了，你尽快帮我包好，越快越好。好了后，给我电话。”我一口气把事都交代了。
老板娘放下手上的东西，上下打量着我，满脸疑惑地问道：“先生之前来买过东西？”
这样的问题委实让我难以作答。若说是，总觉得有骗人之嫌，可若说否，于我而言又非事实。
“老板娘为何这么问？”我只得反客为主地问道。
“先生的操作看似对我的店很了解。可我以前没见过先生啊。”
“你这店开了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每个到店里的客人，老板娘都记得？”
“倒不是人人都记得，但像先生这样的人，若是来过想必忘不了。”
我心中有些惊愕：“哦？这是为什么？我特别帅吗？”说实话，我对自己的外貌还没有自信到这种程度。
老板娘莞尔一笑道：“先生可没有帅到令人过目不忘，只是先生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怎么说呢，似乎能将别人寻求的东西轻而易举且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
“将别人寻求的东西轻而易举且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我重复了一遍，内心咀嚼着其中的含义，一知半解地说，“意思是说，我一旦在人身边，便会轻易让人快乐？”
“对，正是这个意思。”老板娘欣然道。
我也笑了笑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称赞呢。那玫瑰就拜托了。”
“嗯。”老板娘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却给了我十分安心的感觉。
今天的播报音将我安排于电梯A，我看了一眼时间，10:48，这个时间任涵还没有到。我走进电梯时，闸机又响起了播报音，也同样是电梯A。看来是同楼层的同事刷的卡，我没有考虑太多。
但不一会儿，余莹和陆颖舟就一左一右，一高一低，进了电梯来。
“陈老大早，新年快乐。”两人先后打了招呼。
我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脑中全是那晚车中的浪漫回忆。电梯门刚合上，我就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余莹，吻了上去。
余莹妄图将我推开，但由于穿着羽绒服，手脚施展不开，她并没有如愿。而我觉得，她不是真正地想推开我，因为她没有尽全力在推。既然如此，我就抱得更紧了，任凭他如何也绝对不松手。
陆颖舟先是试着背过身去，但在这四面都是镜子的狭小空间，哪个角度都难以回避视线。她尝试了好几个方向，最后只得作罢，索性把头一低，装着没看到。
电梯到19楼，陆颖舟还未等门完全打开就冲了出去。余莹则真正使上了力气将我推开。我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小小的身躯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力气。放开拥抱后，余莹右手攥拳使劲地在我胸口敲了两下，气呼呼地跑进了公司。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深知她绝非真的生气，于是在身后大声叫了一声：“生日快乐！”
在工位上打开电脑后，我直接将所有的邮件标为已读。李竹仍是卡着11点现身，我没有再对他的行为多做评论，只是不带喜恶地开始教他。
蓝色的朋子又拿着《白夜行》出现在转角。我打定主意，今天什么多余的事也不做，到了时间直接把书还她，以免节外生枝。
我正低着头想着工作上的事，余莹无声无息地站到了我的工位前。
“喂。”
我猛一抬头，发现李竹也被吓了一跳。
“中午吃饭，11:50过来找我。”余莹瞪着个大眼睛，像是在威胁我，倘若我胆敢说出一个“不”字，就一口把我吃掉。
我站了起来，瞬间从仰视变为俯视。“将别人寻求的东西轻而易举且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我听到心动的声音。或许我真的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对自己不必苛刻。
“不气了？”我以最温柔的语气道。
“生气着呢，哄不好的那种。”余莹果然娇嗔起来。
“气什么呢？是场合不好，时间不对，还是技术不佳？”我语气中略带轻薄，电梯中的场景立刻在脑海中荡漾。
“你！”余莹微微抬起一只脚，轻轻跺了地，说，“哪样都气。”
我微微一笑，以更温柔的语气说道：“好了，别生气了。11:50保证不迟到。”
余莹回去后，我问李竹：“这个小姐姐和之前来借书的朋子小姐姐，谁好看？”
李竹没有太多思考，说道：“朋子小姐姐好看。”
这或许是代沟吧，要么就是李竹和我有着霄壤之别的审美。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这款录音笔？”过了11点半，我抽空跑去安迪那儿借录音笔，而安迪则大吃一惊。
“这么好的电子产品，你怎么会错过？快教我怎么用。”
安迪指着笔头的按钮，说道：“这个是录音按钮，这个播放键，很简单了。不过你等一下，这个录音笔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法脱机删除，之前录满了，一定要连上电脑才能删。”
安迪很快把录音笔接上了USB。一切完成后，安迪把录音笔给了我，还叮嘱我晚饭前务必归还。我想到他晚上开项目会非要这个笔不可。
“卉”老板娘的“陌生号码”显示在手机上，时间比昨天早了不少。看来叮嘱过还是有效果的。我下楼取花束时，高勤也正打来了电话。
重复的言语之后，我想到昨晚他所说预算的重要性，便依样画葫芦地问道：“高老板，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们今年在飞腾的预算可有20亿，不知道对贵司是否有吸引力？高老板，能不能先给个意向返点？”
“20亿？真的这么多。”电话那头，高勤瞬间放大了声音，“那10%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若要再多，恐怕我要回去后和团队好好算一下，可能能到11%左右。”
“好的，那高老板回去后尽早给我个确切的数字。”怀着满意的笑容，我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花束，点头向她致谢。
看来是个好的开始，余莹没有请假，而那晚车上没有吻到她，今天居然一早就达成了，她也没有不开心。工作上也算有了新的突破，返点提高了，连高勤都不用特意来上海一次了。似乎事事都顺利起来了。
我捧着花来到余莹身后，斜对着的马晓倩眼尖先看到了，叫了余莹两声。陆颖舟看见了花束，眼中饱含羡慕。余莹回过头来，吃惊、薄嗔、喜欢，一瞬间种种情绪在她脸上划过。
“还能哄好吗？”我把花束递了过去。
余莹接过，脸上神情逐一平稳下来，轻轻说道：“下次不要……”她忽然把话吞了回去。
看到她脖子一下子刹红，我便知道她定是想着电梯中的场景，想说“下次不要再这样”。可这话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说得出口呢。
陆颖舟的视线似乎也在逃避着我和余莹，毕竟她也亲历了早上的电梯事件。而其余众人只当是我在送花向余莹表白。
无论怎么说，我的举动引来周围了不小的骚动。
谢强见状过来，半开玩笑地指责道：“好啊，金伟。工作时间跑我这儿来骗小姑娘，被我抓个现行，你说怎么办？”
“今天是郭宇生日，所以来庆祝。”我知道谢强最在意郭宇，便胡诌起来。
“郭宇生日不是5月11号吗？”谢强脸色立刻煞白，他转向郭宇，似乎在自责把日子记错了。
我心中暗笑，脸上装出无辜，说道：“说错了，今天是余莹生日。原来郭宇生日是5月份啊，那到时候一起庆祝。”
我音调一转，朝谢强揶揄道：“既然郭宇的生日你记得一清二楚，我相信你们谢老大一定是记得每个下属生日。所以应该不会反对她们中午出去吃顿饭吧。”
谢强明知自己踩了陷阱，又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只记得郭宇一人生日，忙不迭道：“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有了送花的动作，仙女们似乎欣然接受了我和余莹已是一对的现实。在去吃饭路上，我们便携手前行。
吃饭的桌子与座次照常，余莹和陆颖舟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陆颖舟自然不愿意轻易脱去那件夹克。我不忍她苦了自己，于是在点菜时，特意点了些不辣的菜，还有一扎冷饮。在我为她倒上冷饮时，陆颖舟投来感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