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进来一个……”
沙哑的声音在辛霁明耳边响起，他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刺眼的阳光在此刻却显得相当温暖，身边那沉积已久的寒意终是慢慢消散。
背后，有些锈迹的大铁门紧闭着，两侧的墙上钉着厚重的白色木板，一侧上书“滨海市第四疗养医院”，一侧则有着“省级精神康复医院”的字样。
很显然，辛霁明此刻刚刚从精神病院走出来，而刚刚的声音……他目光扫视过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影。
最近的人也在路对面，那是个身形佝偻的乞丐，破旧的帽檐让人看不清目光，从几年前辛霁明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
一个路人可不会给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辛霁明忘不了的，是自己被人“带领”着走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那人毫不掩饰的艳羡目光。
辛霁明打了个寒颤，或许在说这句话的人眼里，世界的真谛到底在背后的铁门里还是铁门外，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哔——”
刺耳的鸣笛声音打断了辛霁明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不耐烦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正在破旧的面包车上坐着，探出脑袋死死瞪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骂人。
精神病院的司机老刘，那车里的可能是新来的“晚辈”，车头红色的十字喷图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淡淡的红色印在上面，宛如白色绢布上的血迹。
他抬腿让开路，汽车一脚油门呼啸着从自己面前开过，而对面的老乞丐艳羡的目光再次出现。他艳羡的从来不是离开苦海的自己，而是那个被送进他内心净土的病人。
君之天堂，我之地狱，谁又能说得清楚？
没有人来接他，辛霁明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他背上那个有些破损的包，就已经是全部。
“这位同学，有没有兴趣聊聊？”
带着几分苍老与急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缓缓靠近的黑色车子停下，辛霁明认得那是奔驰的车标，只是型号……对于一个住院三年多的人来说，与世界脱节已经是必然。
“同学？我吗？”
辛霁明缓缓开口，自己十五岁就被送进了精神疗养院，如今三年过去，又哪里来的什么同学？
可若不是自己，这里实在没有了其他人，总不能是路对面的乞丐吧。
“上车吧，辛同学，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里的情况下。”
车玻璃缓缓放下，一个苍老的脑袋探出一半，那头发与五官标示着他是一个外国人，可这一口流利的汉语算是怎么回事？
辛霁明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走上前拉开了后车门，坐在了这位看起来得有六七十岁的老人身边。正如对方所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因为……无家可归。
但凡有所归途，自己也不会在这地狱门口踌躇许久。
车内的空调冷风配合着香氛似乎能让人平静下来，车里除了老教授还有前面的司机，靠在椅背上让人看不清背影更不必说妆容。三人此刻就僵在这里，一言不发。
“呃……辛同学要不要喝点什么？”
原本有些朴实的车内另有乾坤，后排座椅侧面甚至有一个小冰箱，不知是何人的改装，又或者是如今的汽车制造商都这么个性？
“什么都好，没有喝的也好。”
辛霁明开口，语气有一点哆嗦，不知道有多久，他没有和人正常交流过了。从一开始的卑微祈求，到后来的麻木沉默，再夹杂着偶尔的暴怒，他的生活只被最为简单的黑白底色填充。
“不要紧张，辛同学，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古德里安，是美国一所高校的教授，我们看过你的经历，觉得你很符合我们学校的入学条件，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上个大学试试？”
车子缓缓发动，随后速度越来越快，当离开医院路口的时候，前方仪表盘上的速度已经冲破了九十。
精神病院往往在城郊，早晨的郊区新路上几乎看不到车子，限速七十的路牌遭到了无视，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色车子在以一百的速度飞驰，甚至速度还有慢慢上升的趋势。
似乎……这是一个逼迫，如果辛霁明不同意，那么他的后果就是被人从七十迈的车子上丢出去。
“诺诺！慢点！你吓到辛同学了！”
后座的古德里安教授拍打着前方驾驶位的靠背，随后辛霁明才察觉到车速正在下降，而前方的司机此刻也开口了。
“教授，这条路多适合飙车啊，一路载着你从城区过来，我没委屈这车子的发动机也得受委屈。”
开车的显然是一个女孩，听声音年龄并不大，语气之中听不出丝毫的稳重，将车子交给这种人……真的靠谱吗？
“你吓到新同学了！”教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辛同学，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辛霁明看着对面的老头一言不发，表情也读不出丝毫情绪，似乎对于刚刚的提议根本不在意。
姑且相信他叫古德里安，也相信他是美国一所高校的教授，可一所美国的高校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一所学校的招生不应该去那些高中吗？只要包装的好，国外的野鸡大学也能捡到宝，哪有人在精神病院门口招生？难道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一帮疯子、精神病不成？
“看来他觉得你的提议并不怎么样，教授。”
前方的司机、那个名叫“诺诺”的女孩替辛霁明回答了古德里安的问题。
“辛同学你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古德里安教授……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辛霁明的目光中有了第一丝情绪，名为猜疑，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些人来找到自己，到底看上了自己身上的哪一点？
古德里安闻言不说话了，总不能说自己也在精神病院待过，而对方也是个精神病，两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这种话。
“两年零四个月之前，街区出现了大规模停电事件，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些电能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前排的司机再次开口，而辛霁明已经消失在了后座之上，车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这修车钱……学院报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