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联合指挥部,作战室内。
那座巨大的金陵城沙盘,依旧摆在房间的正中央。
连日来的反复推演,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但通往胜利的道路,却依旧被重重迷雾所笼罩。
楚云飞的目光,从沙盘上缓缓移开。
他的主要精力并不在这里。
对于如何摧毁日军的细菌制造工厂这件事情上面。
他基本上是个甩手掌柜。
对于楚云飞而言,细菌战想要取得决定性胜利几乎不可能。
他之所以如此风声鹤唳,也是想要借着细菌战的由头清查内部的**。
楚云飞现在的工作重点是如何整理部队,思索为适应接下来的战斗进行相应军事改革。
并且在赵鹏程的陪同之下锻炼身体,恢复恢复身体状态。
根据本次的会议汇报情况来看。
最近这几天的时间里面,众人既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就需要再加派人手,集思广益。
金陵城内的非常规作战除了周卫国之外,还剩下一个孙鑫璞。
孙鑫璞此前在德国留学时,和周卫国学的是同样的专业,算是师出同门。
学的城市内的特种作战,想来应当是有所了解的。
具体的战术细节方面,楚云飞自认为并不如孙鑫璞,专业的人更适合做这样专业的事情。
“既然现在拟定具体的作战计划受阻,那我把孙鑫璞调回来吧,他此前在德国留学学习的就是特种作战,正好你们也可以听听他的看法。”
……
次日下午。
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自联合指挥部外响起:“报告参座!卑职孙鑫璞,前来报到!”
林蔚点了点头,亲自上前迎了一步:“鑫璞来了,快请进。”
对于黄埔出身的指挥官,林蔚还是颇为尊重的。
没有过多的寒暄。
他直奔主题,将金陵的严峻形势,以及他们目前遇到的困境,向他做了简要的介绍。
首先是距离太远,这中间需要穿越至少六百五十公里的日占区。
渗透作战自然无法携带重武器。
城内强攻若是无法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宪兵队的支援抵达,等待他们的只有全军覆没。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们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这幢建筑物摧毁。
轰炸精度差,想要将其炸毁,以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需要类似地毯式的轰炸才能够做到。
这会造成大量的百姓伤亡,不到万不得已。
林蔚也清楚,楚云飞亦绝不会批准这样的轰炸计划。
内部爆破需要大量的炸药。
他们无法将这么多的炸药送进金陵城内。
孙鑫璞仔细听着,目光在巨大的沙盘上飞速地扫过。
当林蔚说完,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诸位长官,就像你们之前讨论的那样”他走到沙盘前,用一根指挥棒,轻轻点在了代表着“福民医院”的旗子上面:“不管从外部进行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想要彻底摧毁这种戒备森严的生物设施,最有效的方法,只能是从内部进行爆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冷静地指出了这个方案的致命缺陷:“但是,根据现如今我们掌握的情报,该设施占地面积巨大,内部结构复杂。
想要将其完全摧毁,所需的炸药数量,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携带如此批量的炸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金陵城的心脏地带。”
一番话,将众人再次拉回到了无解的困局之中。
林蔚缓缓出声说道:“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性被我们忽略了。”
“或许这样的建筑物根本不需要我们使用炸弹摧毁,他们在建筑物内很有可能存在自毁装置。”
孙鑫璞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众人也在思索林蔚的逻辑。
**在联合指挥部的代表龚瑾轩询问了一句:“是从政治、外交角度考虑的吧,我估摸着日本人不想要自己的“反人类战争罪行”被世界所知?”
林蔚点了点头,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位代表,心中已经有些警惕:“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
他走上前,开始阐述自己这几日来,反复思索后得出的一个大胆推测:“这帮日本人,为什么要在战局已经落入下风的时候,启动‘神罚’这种丧心病狂的计划?”
他自问自答:“因为,这是他们妄图翻盘的最后一张底牌!”
“但是,这张底牌,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
林蔚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日本人必然清楚,一旦他们大规模使用细菌武器的证据,被我们彻底掌握,并公之于众。
那么,我们的美国盟友,将会有最充分的理由,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他们最后的希望!”
“毕竟。”
林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即便对金陵进行全覆盖的战略轰炸,死的,也只是中国人和日本人,对于华盛顿来说,那不过是报纸上的伤亡数字罢了。”
“对于我们,对于四万万全体国民而言,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所以,日本人比我们更害怕在他们做足准备之前,神罚计划的真正秘密被彻底暴光!”
“我们假设日军方面已经做好情报泄密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工厂位置被我们获悉的准备。”
“那么,他们绝不希望,这座生产细菌武器工厂里面的罪证完好无损地落入我们手中!”
“基于此,我推断。”
林蔚用手指,指向了代表医院的方向:“像这样重要的生产基地,日本人一定会有重兵把守,并且很有可能存在自毁装置。”
“自毁?”孙鑫璞有些纳闷:“这是他们执行计划的关键仰仗,他们为什么要自毁?”
林蔚则是接着解释了一句:“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日寇不仅仅有这一处细菌武器生产基地,这仅仅只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唯一一处。”
在场的众人,无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徐虎摸了摸下巴:“假设真的存在自毁装置,那我们行动的核心目标,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我们不再需要携带大量的炸药,我们的任务,变成了找到并启动它的自毁装置!”
“退一步说。”
孙鑫璞的思路,再度变得清晰了不少:“即便我们找不到“自毁装置”,我们也可以将目标,转向另一个关键点,焚毁其所有的研究资料!”
“细菌可以再培养。”
“但那些耗费了他们大量时间,并且通过无数次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才得出的研究文件、数据原稿,一旦被焚毁就等于斩断了他们继续研究和改良的根基,这同样能对他们的‘神罚’计划,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全新的思路。
在众人的集思广益之下,很快让整个作战计划,瞬间变得清晰和可行起来!
在此基础之上,孙鑫璞紧接着,提出了他关于行动小组人员构成的建议:“此次行动,深入敌后,九死一生,我建议,行动小组,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仅仅要从徐虎大队长的侦察大队中,抽调最顶尖的好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军统代表屈越彬:“我们,还需要另一股力量从军统的弟兄中,抽调一个熟悉金陵情况的特别行动组。”
“毕竟他们更熟悉金陵的地形,更了解当地的任务环境。”
“有他们的配合,我们行动的成功率,将会大大增加!”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军统本就是干潜伏、刺杀等间谍战相关的工作。
若是有他们的协助,自然事半功倍。
“好。”
林蔚当即拍板,他看着眼前的屈越彬和徐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终的命令:“从现在起,此事,就交由你们二人全权负责。
徐虎,你负责人员的挑选、训练与行动指挥,军统方面负责行动组协助以及相应的情报支持。”
无视了**代表的问询目光。
林蔚顿了顿,语气再度变得无比郑重:“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就在华北的利剑,为了刺向金陵心脏而在秘密的磨砺之中日渐锋锐之际。
数千里之外。
印缅边境那片即便在冬季也颇为潮湿的丛林里。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同样在紧张地进行着。
空气中那根名为“对峙”的弦,却早已被拉到了即将绷断的边缘。
对峙的双方正是新组建不到半年的定南军第一军团以及英印军第二师、第八师两支部队。
定南军第一军团指挥部。
临时搭建的竹木指挥所内。
邱清泉正赤着上身,用一块湿毛巾,略显烦躁地擦拭着古铜色的胸膛。
一名作战参谋,脸色铁青地快步走了进来,啪地一个立正:“军团长!”
邱清泉将毛巾甩进木盆,溅起一片水花,头也不抬地问道:“说!是不是又是那帮印度阿三,过来找不痛快了?”
“是!”参谋的声音里,压着一股怒火,“驻守在英帕尔东侧三号检查站的弟兄们汇报,今天上午,又有一队英印军的巡逻队,在我们的哨卡前滞留。
他们不仅对着我们的哨兵吹口哨,还还做出了极为下流的侮辱性动作!”
“砰!”
邱清泉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行军地图上,震得上面的铅笔都跳了其来
“他娘的。”
他的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如同被激怒的猛虎。
邱清泉的缺点,和他打仗的优点一样多。
他性格暴躁,刚愎自用,但在爱护下属,维护袍泽尊严这一点上,却容不得半点沙子。
邱清泉认为,他的兵,可以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流血牺牲,马革裹尸。
他绝无二话!
但他的兵绝不能被这些狐假虎威的英国佬当着面如此羞辱!
“备笔墨!”
“先给杜长官发电!问问他的意思!”
作为定南军的最高指挥官,杜聿明是他的顶头上司。
于情于理,都该先行请示。
电报,很快拟好发出,将边境的挑衅行径如实上报,并请示是否可以采取反制措施。
出乎意料的是,回电的速度极快。
不到一个半小时,译电员便将一份新的电文呈了上来。
邱清泉一把抓过,展开一看,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杜聿明的回电,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全是谨慎。
电文内容简短而明确:“静观其变,此事重大,我将立即请示山城,切勿自作主张。如印军持续挑衅,可做战斗准备,鸣枪驱逐,切勿主动发起攻击。”
“鸣枪驱逐?”
邱清泉将电文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不屑。
“杜长官这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赶苍蝇吗?”
“对着他们放两枪空枪,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杜聿明的回复,不仅没有浇灭邱清泉心中的火,反而像是浇上了一勺热油!
“不行!”
邱清泉咆哮起来:“这点小事,杜长官还要层层上报,等山城那帮官老爷商量出个结果,黄花菜都凉了,老子今天就要直接捅到天上去!”
“再给我备笔墨!直接发给委座!”
第二封电报,用最急切的“万万火急”等级,越级发往了山城。
“报呈委座。印缅边境,英印方面对我之挑衅日甚,行径愈发猖狂,今竟公然于我哨卡前,行猥琐之事,已严重侮辱我军人尊严,动摇我军心士气!
前方将士,群情激奋!
职,邱清泉,恳请钧座示下,对于此等挑衅,是否予以坚决还击!”
电报,用最急切的“万万火急”等级,发往了山城。
接下来的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
指挥所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邱清泉在狭小的空间内来回踱步,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终于,在黄昏时分,山城的回电,到了。
当译电员将那份薄薄的电文,交到邱清泉手上时,他几乎是抢了过来。
然而。
电报上的内容,却像一盆冰水,从他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常瑞元,又犯了他那犹豫不决的老毛病。
电文的核心主旨,是一段堪称“政治艺术”的文字游戏。
“若其陆军进攻、海军登岸,则我方划出一地,严阵固守,以待中央之命令。”
“此时,须忍耐、坚定、镇静、谨守之。”
“中正”
邱清泉反复地,将这段话读了三遍。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窝火!
这封电报的态度,含混到了极点!
它似乎有“伺机而动,暂不抵抗”的意思,却又要求“严阵固守”,说明不排除进行抵抗。
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抵抗到什么程度?
一旦擦枪走火,责任谁来负?
所有的关键问题,都没有答案!
很显然,常瑞元并没有下定任何决心。
他将所有的压力和抉择的难题,又原封不动地,踢回给了前线的指挥官,也就是邱清泉。
“啪!”
邱清泉将那张电文,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了地上。
“忍耐!镇静!又是这一套!”
他在指挥部内,如同困兽般咆哮起来,丝毫不顾及身边那些噤若寒蝉的下属:“老头子!他怕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愤懑:“我们连日本人的甲种师团都敢硬碰硬地打!现在,却要对一群殖民地的看门狗,忍气吞声?”
“这是什么道理!”
“他就是怕得罪英国人!怕得罪那些高高在上的西方国家!”
邱清泉指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中国的广袤土地,双眼通红:“这片土地,是我们将士们的鲜血一寸一寸打回来的!不是忍耐和镇静换来的!”
“真是岂有此理!”
整个指挥部内,似乎只剩下邱清泉发牢骚的声音。
下属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们理解军团长的愤怒。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憋着同样的一股火。
英印军这群该死的“友军”,该死的印度阿三着实该死!
但他们也知道,军令,就是军令。
哪怕,那是一道,让他们感到无比憋屈和耻辱的军令。
邱清泉忽然想起了军训部总顾问楚云飞:“不行,我要询问一下楚总顾问的意见,他肯定会有不同的看法..”
“楚长官远在华北前线,恐怕很难影响山城诸公决断..”
“死马当活马医,我就不信老头子会不考虑楚长官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