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羽虚心求教,“可惜魔门断绝千年,我对咱们碧峡的绝学也没什么了解,师祖可否指点一二?师祖想取回的魔蜕,就是咱们碧峡绝学的手段吗?”
“是,也不是。”檀问枢说,“我即碧峡,碧峡即我,我会的东西,就是碧峡的绝学,可曲砚浓却是不会这门绝学的。”
“猫教老虎,总要留一手。”他言语含笑。
戚长羽也含笑,十分惊叹的模样,“如此玄奇妙法,碧峡绝学果然骇俗。不知这魔蜕究竟是如何修炼出来的?”
檀问枢却不答,“长羽若是想学,待到我取回魔蜕后,我也可以教你。”
戚长羽立即露出极为感动的神情,大喜过望,“师祖此言当真吗?”
“自然当真。”檀问枢温情款款地说,“你我师祖孙二人共患难、同甘苦,如此情分,难道还不值一门绝学吗?”
戚长羽感激涕零,当场发誓要为师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最终与檀问枢一同爽朗而笑。
他嘴上在笑,心里却在冷笑。
什么狗屁绝学?檀问枢这老东西嘴里根本没一句是真的。
戚长羽怀疑那所谓魔蜕,根本就不是什么被檀问枢舍弃的躯壳,更不是碧峡的什么秘法绝学所修练出来的东西。
那东西甚至未必属于檀问枢。
他口中奉承檀问枢,心里其实早就生了疑惑。
以曲砚浓那种冷酷的性情,檀问枢如何能留个全尸?更别提最终这全尸还被盗走了。曲砚浓难道不会生疑?
就算檀问枢有秘法能从曲砚浓的手中脱身,也绝不可能是什么魔蜕秘法。
那么,檀问枢为什么要在魔蜕上撒谎?
倘若所谓的“魔蜕”不是檀问枢的躯壳,檀问枢又为什么非要他去取?
戚长羽目光幽暗。
假如那东西只是一件魔修至宝呢?
檀问枢一直在防他,自然要把那东西说成是对他而言毫无用处的“躯壳”,免得他生了贪心。
戚长羽再次仰头,望着拍卖场穹顶上闪烁微光的、高不可攀的琼楼。
倘若……
他把这“魔蜕”交给曲砚浓,又能买回什么样的前程?
穹顶琼楼内也有人在交谈。
“当初檀问枢是怎么死的?”卫朝荣问。
虽然檀问枢没有死透,但在卫朝荣眼里已经是个完全的死人了。
曲砚浓坐在榻边看卫朝荣剥石榴。
“被我剁碎了喂妖兽。”她说得轻描淡写,“后来那妖兽我也杀了,扔进虚空裂缝里了。”
再然后,“我将碧峡犁了三遍,寸草不留。”
檀问枢的一切东西,她都毁成飞灰。
她这人绝不讲究高抬贵手、点到为止,按照檀问枢这个好师尊多年来的教导,得寸进尺才是她的习惯。
也正因如此,她才深信檀问枢已死。
谁知,好师尊还能给她一个时隔千年的惊喜。
卫朝荣将石榴掰开,一粒粒石榴籽剔透如水晶,粒粒灵气充盈,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石榴还不错,”他随口点评,随即又问,“他究竟如何脱身的,你有头绪了么?”
曲砚浓对此确实有点兴趣。
“如果能让他再示范几次就好了。”她说,“我猜他那枚方孔玉钱是什么宝物,能叫他的残魂寄身在其中。他这人很狡诈,有点压箱底的宝贝也不奇怪。”
当初檀问枢死的时候,身上是没有这枚方孔玉钱的。
“这回能不能让他多示范几次?”她若有所思,认真地琢磨了起来。
是不是该把檀问枢捉了放、放了捉,让他多来几次绝地求生呢?
只抓一次就杀,好像有点太快了。
“对了,”她突然想到,“刚才那只手,是你情绪激动之下、控制不全魔元,才会突然出现的吧?”
卫朝荣动作顿了一下。
他很快又接上了先前的举动,手掌托在托盘之下,掌心魔气氤氲,隔着托盘,将盘中的石榴籽粒榨出汁,托盘微微倾斜,石榴汁流进琉璃盏里,只剩一堆白色的小籽。
“是。”他说。
“这手伸出来有什么用意吗?”曲砚浓撑着脸颊看他,十分好奇,“它是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随便伸出来透透气,还是会做一些你心里想做的事?”
卫朝荣不答。
他把琉璃盏推到她面前,语调淡淡的,“尝尝吧。”
曲砚浓看他好几眼。
“哦,”她没去接琉璃盏,饶有深意地笑了,“原来它是想替你做一些你想做却没做的事。”
卫朝荣定定看她。
“你那时候想做什么?”曲砚浓似笑非笑。
卫朝荣神色依旧很平静。
“那时候是想摸一下你的脸。”他说得很平淡。
曲砚浓大失所望。
“就这么简单?”她顿感无趣,拧着眉毛看他。
卫朝荣不是吧?
就这么纯情?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他们以前亲过抱过睡过,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元,胸膛上冒出一只手,这么惊悚骇人的大动作,居然只是想摸一下她的脸?
太让她失望了!
卫朝荣无言,他一眼就看出曲砚浓在想什么。
他冷冷地瞪着她,语调寒峭,没什么表情,“那时你真情袒露,我心情激荡,觉得你格外温柔可爱,所以很想摸一摸你的脸,没空想乱七八糟的。”
她是不是又在猜测他是个色魔了?
第133章 利辗霜雪(十四)
曲砚浓闻言颔首。
“那么, 除了心情激荡的时候,你一直在想乱七八糟的?”她唇边淡淡笑意,“现在有空了吗?”
卫朝荣抬眸看她。
“现在不行。”他说。
她一度把卫朝荣当成色魔, 真不是随便判定的, 他这人能听懂她一切撩拨和暗示, 也永远会接招。
无论是调风弄月,还是尤花殢雪,他从不后退,反倒大胆直白得过分。
曲砚浓几乎要笑出来。
但她忍住了, 以忧虑的目光看他,“你……不行了?”
卫朝荣无言以对。
前头猜疑他是个色魔, 这回又重新猜疑他不行了?
她这天马行空的怀疑,千年来都没变路数?
“不是怀疑我是色魔吗?”他冷气森森地说,“又怀疑我不行?”
其实曲砚浓从没和他说过他们初见时她对他的印象,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你在戒指里的时候听见的?”
她对申少扬那个小修士提起过这事,卫朝荣若是在那时听见了, 大约会耿耿于怀吧?
曲砚浓不由笑了。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她仙气飘飘地说, “也许正是因为不行,才故意装成色魔,让人以为自己很行吧。”
倘若他不是什么狗屁魔主,他非得证明给她看他究竟行还是不行。
卫朝荣不搭腔。
“**深重容易失去神智。”他说, “我不想考验誓约究竟能将我束缚到什么程度。”
他既怕誓约不够强,又怕誓约太强。
若不够强,他会失控, 被魔元主宰,但若誓约太强,他怕这具神塑化身会在誓约束缚下完全消散。
这具化身现在能行走人世,但若是他失控导致誓约的束缚变得更严了呢?
当初他发誓画地为牢,不出乾坤冢,这化身是钻了漏洞,卫朝荣绝不想试探化身在不在誓约的束缚内。
重见过天日,如何再去忍受乾坤冢的无望?
曲砚浓当然也想到过这事,她自然不是真的要引诱卫朝荣做什么,但卫朝荣头脑清醒要拒绝,她就偏要逗他。
“那就是说,你现在确实不行。”她煞有介事地说。
这事还过不去了。
卫朝荣冷眼望她一会儿。
“怎么?”他淡淡地反问,“你会弃了我吗?”
这应对简直出乎意料。
曲砚浓撑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