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结束之后霍尔金娜当仁不让承担起了将路明非和楚子航几人送回各自临时居所的重任。
大概是与外界长期隔绝的原因,这里的年轻人们都不太热情,不过毕竟年纪相仿又都接受过相同等级的教育,大家的认知基本处在同一水准,几杯烈酒下肚气氛也就逐渐活络了起来。
到了酒会将要结束的时候这些年轻人们甚至手挽着手围了一圈,跳起了那种颇具张力的苏式踢踏舞。
仿佛避风港不但继承了黑天鹅港的一切,还继承了那个已经死去的红色帝国最后的余光。
尘埃落定了路明非和楚子航两个人都有些醉醺醺的,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穿行在茂盛的云杉林间偶尔遇见一两个行人都刚也都纷纷侧目,显然卡塞尔学院两个曾经的明星级人物、如今的通缉犯进入避风港这件事情已经在这个并不算大的社交圈子里广泛的传播开来了。
如果仅仅如此的话还算不上什么大新闻,毕竟最终选择投身末日派背叛密党的老人们大多明白校董会的下限,为了进行他们那可笑的政治斗争这些人甚至能够将一个为了屠龙事业奉献终身甚至最终被巨龙的烈焰烧成灰烬的英雄抹黑成一个在战场上贪生怕死背弃公义的懦夫。
相比之下真正让避风港这潭死水变得活络起来的,反而是另一个消息,那就是路明非的身份。
路麟城在这座避难所的地位甚至还要超出路明非的想象。
在路明非的认知里秘书长应该是个类似某某政委之类的角色,主要负责帮助真正的管理者处理政务和忙不过来的公务文件。
可是在避风港路秘书长就是真正的最高领袖。
他是说话管用的那个人,在这里一言九鼎,甚至曾经为了增加繁衍效率尝试推行一夫多妻制的婚配方案,这个方案最终在刚好占据总人口50%的广大女性同胞抗议中不了了之。
乔薇妮,路秘书长名义上但实际已经很久没有再同居过的妻子,就是那次抗议活动的领导者。
这两位都是重量级人物,永远都处于风口浪尖,他们结合所生下的孩子当然也该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因为身为女士而得以免于各种喝酒小游戏惩罚的霍尔金娜和零倒是神清气爽,虽说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酒气,可毕竟眼神还算清明。
有女孩们在就算路明非喝得倒头不醒也没关系,A级混血种的体能可以当做亚洲水牛来使,零一个人就能扛着几百公斤的重物负重五公里。
避风港的管理者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居然就在专家楼的旁边,同样是小户型的红砖矮楼,矮楼的后面还有一座被积雪覆盖的篮球场,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将那片区域围起来,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据说这里是避风港惟一的高级公寓。
因为它在被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会出现外来访客,所以所谓的高级公寓也不过是当初建筑工人留下的集体宿舍改成的小楼。
不过小楼的内部倒是经过很明显的修整,宝石绿的羊毛地毯厚实得踩在脚下像是踏着湿软泥土上的苔藓;壁灯是古铜色的,应该是至少有两百年历史的老物件,想来避风港在建设之初就想到要保存一部分人类文明的结晶,比如那些珍贵的文物以做后世瞻仰;窗帘则是名贵的天鹅绒,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技术,避风港明显不存在清洁工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种,但室内居然干净得一尘不染。
只是走在这里路明非莫名的就有一种回到了023号城市的感觉。
“就送到这里就好了,你回去吧。”顶层公寓的套间外零冷冷地回身瞥了霍尔金娜一眼,用钥匙开了房门,轻而易举架着路明非的胳膊走进去。
这句话显然是逐客令的意思,霍尔金娜不会自找没趣,她点点头,整理自己的衣领:“如果你们确实准备留在避风港的话,接下来就应该准备一下迎接来自委员会的调查了。”
“调查?”
“只是一些简单的问答,相当于一场面试。”霍尔金娜耸耸肩,娇小的脸蛋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情,“以前没有过类似的情况,避风港被创造到现在为止已经十多年的时间了,还没有人能够通过西伯利亚的茫茫动冻土找到这里来,我们所有成员都是委员会从外界选拔进入的……不过以你们在卡塞尔学院的成就,应该很轻松就能通过委员会的审核。”
“为什么这么说?”
“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受到欢迎,这座避难所其实根本就是一只怪兽,任何加入其中的人都得体现自己的价值,你的价值足够就能让这只怪兽把你吃掉。”霍尔金娜俏皮地笑笑,“当然被吃掉之后不是变成粑粑被拉出去,而是成为它的一部分。”
“谢谢,我们会做好准备的。”零淡淡地点头。
木制的大门在两个女孩之间缓缓关闭,在霍尔金娜看不见的地方透明的领域正在如3D扫描一样贴合着套间的每一个缝隙悄无声息地展开。
言灵.雷池,被古中国人命名的低危言灵,但在特定条件下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它的序列号仅为027,效果是凝炼水汽在领域内创造紊乱的低强度电流,全力爆发的时候像是一片被雷电围绕的潭水。
进入工业时代之后这个言灵的应用得到了变革式的提升,在很多潜入任务里拥有雷池的执行官都会很受欢迎。
因为他们只需要展开领域就能摧毁几乎一切需要用到金属线路的人类造物。
“监听设备被摧毁了。”灯光下路明非已经安坐,他的脸色刚才还迷离茫然,此刻居然神清气爽全无半分醉意。
虽然从夏弥的手中得到大地与山之王的权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路明非天生就有熟练应用各种言灵的能力,比如在三峡水下小魔鬼对他开放戒律的权限之后,他在瞬间就学会了将戒律的领域延伸到刚好将与参孙融合的诺顿包裹进去的程度。
雷池这种低危言灵对路明非而言简单得像是如臂使指。
零早就猜到路明非和楚子航都在装醉,所以此时并没有感到惊讶。
这两个家伙都是血统超过S级的超级混血种,据夏弥说路明非这厮甚至在自由一日那天猛灌了好几瓶生命之水,就这种程度都只是昏睡了小半天,区区几杯伏特加,一泡尿的功夫就代谢出去了。
零点点头,一边向床边走来,一边脱下那件驼色的大衣,只剩下将身体包裹得玲珑娇小的白色高领毛衣。
“要洗澡吗?”她问。
路明非愣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我们得挤在一张床上,如果我不洗澡的话你会不会嫌有点脏?”零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相当坦然淡定,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路明非摇摇头,“我身上这么重的酒气,要嫌弃也该是你嫌弃才对吧?”他说。
经历的多了也就放得开了,如果是高中时期的路明非遇见这种情况,有个精致得像是瓷娃娃的女孩要跟他同床共枕,这家伙大概会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可此时对这座避难所的警觉以及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所感到的茫然、那些累积在心中的迷惘轻而易举的压制了那种**的悸动。
零点点头,从角落里拉出来自己的行李箱。
她抱起一堆衣服犹豫了一下,转身进了洗手间。等再出来的时零已经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件纹路如水流般质感的丝绸睡衣。
她把白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瀑布似的,原本就五官精致的小脸上连淡妆都洗得干干净净,走到灯光下的时候素面朝天,
那件丝绸睡裙居然还是V字领露背款的,肌肤细腻的春山若隐若现。
路明非正叼着根烟满嘴酒气地托着腮在想事情,他把衬衫的领口敞开,袖子挽起来,头发丝凌乱。
零靠着男人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你冷不冷。”路明非也利索地上床拉好被子,用涑口水和矿泉水涑了口,又用湿纸巾擦了擦脸上。
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你可以离我近一点。”路明非也躺下来,皇女殿下靠着他那么小小的一只,像只猫。
零居然并不打算客气,蜷缩起来把两只冰雕玉琢般的小脚塞到路明非肚子上。
“嘶。”
“凉吗?”
“没事。”路明非摇摇头,也看着天花板发呆。
女孩原本就性冷,皇女殿下更是冷得没边,一双滑嫩光泽的玉足捧着路明非的肚子真是把寒意沁进了骨子里。
可她身上软软的又香香的,路明非一只手就能把女孩的软足握住,居然还有点爱不释手。
“你在想什么?”零问。
路明非说:“这座避难所给我一种隐约和黑天鹅港重合的感觉。”
“嗯。”零的脸色也严肃,“我怀疑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尼伯龙根的主人创造的幻觉,用来迷惑闯进来的人。”
“也可能这根本就是个阴谋。”路明非说,
“你确定路鸣泽没有和你一起逃出来么?”
“嗯,他们当时有上百个人在中俄边境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其中有一个他的言灵和梅涅克相同都是莱茵,为了保护我,他扛下了莱茵的所有伤害。”零低声说。
在莫斯科的时候她就已经向路明非坦白过这件事情。
当初零和路鸣泽一起从黑天鹅港展开逃亡,他们先是途经西伯利亚进入莫斯科,在莫斯科即将进入戒严时又踏上了前往中国的旅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遭到了追杀,最终只有零一个人逃了出去。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从密党的手中逃脱的,只知道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酒德麻衣,随后就看到了苏恩曦,而时间也从1991年来到了千禧年之后。
“在主人死去之后,尼伯龙根真的还能依靠外物继续存在下去么?”这一次路明非的问题并非针对零,而是直接询问的Eva,以及寄生于他精神世界中的夏弥。
“炼金术并非我的长项,但至少在诺顿沉眠之前这种技术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夏弥说。
她直接以另一个拇指大小的金色虚影形象出现在路明非和零的面前,看上去和此时的Eva别无二致。
对于此不管是Eva还是零都只是流露出了短暂的好奇,却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作为这个世界上极少数几个路明非信任的人,他们显然早就知道夏弥并没有彻底死去,只是将精神寄托在路明非的身体里这件事情。
Eva则摇摇头,“我从白王遗留的圣骸中所继承的只有那么一丝丝至尊的权柄、从元素的乱流中窥见了世界规则极小的一个角落。它能够让我的冠位跨越式的提升到龙王的阶级,却没办法将龙王的知识教授给我,所以对于师弟你的问题我并不能解答。”
其实路明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就是龙族炼金术巅峰的那个存在,有些文献上甚至记载他的造诣可能还要高于黑色皇帝尼德霍格。
如果连诺顿都不能创造出依附于炼金道具存在的尼伯龙根,那其他人也不能。
“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这整个避风港就是以路鸣泽为核心被建立起来的?”路明非有个大胆的猜想。
其实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小魔鬼曾经告诉过他自己被困在世界的最北方。
这个尼伯龙根里的一切又都与黑天鹅港如此相似,甚至完美复刻了当初那座被赫尔佐格博士所掌控的港口中那些用于实验的孩子。
在关于黑天鹅港的资料都被销毁、所有成果都归于赫尔佐格博士之后,谁还能够对这件往事如此熟悉?恐怕只有当年的亲历者吧?可是在黑天鹅港被毁灭的时候那座港口应该没有幸存者。
除了路鸣泽和零。
听到路明非的猜测后零的表情居然并没有多少波动。
显然她也已经有了相同的猜想。
“对于委员会的审查你准备怎么办?”她问。
“他们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如实说出。”路明非眯了眯眼,
“我想看看那个藏在幕后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夏弥的复苏几乎可以预见,一位借助黑王骨血归来的君王……
就算他要面对整个圣宫医学会,路明非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