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腥气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时，卜凡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
他撑着地面喘气，耳中还嗡嗡响着纯白空间碎裂的脆响，后颈被星力灼烧过的皮肤仍在发烫——那是方才命线抽离时留下的痕迹。
"小凡，伤到哪了？"赖雪的手覆上他后背，带着星图特有的清凉。
卜凡抬头，见她发间银簪歪了半寸，原本束得整齐的发丝散下几缕，正皱着眉检查他的肩颈。
这位向来从容的门派弟子此刻额角沾着泥点，却仍记得先确认同伴伤势。
"我没事。"卜凡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不远处。
紫菱单膝跪地，指尖抚过追魂钉上的裂痕，钉身血纹随着她的动作明灭，像在委屈地呜咽；赖瑶蹲在土坑里，正用灵力托着那枚银铃，铃铛上新增的淡银纹路与他胸口星坠的光痕如出一辙，"瑶瑶的铃铛..."
"是命途交织的印记。"赖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心口，"你胸口的，也是。"
卜凡低头，隔着衣物都能摸到星坠的温度。
这次不是灼烧，而是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缓缓转动，带着某种熟悉的亲切感——就像第一次星坠认主时，那道苍老声音说"等你找到共赴生死的人"时的温度。
他鬼使神差地按住胸口，突然眉心一烫。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不是灵气，不是魔气，是比星辰更古老的波动。
卜凡瞳孔微缩，他看见无数银线在虚空中穿梭，其中一缕泛着暗红的细线正缠在自己心口，线的另一端隐没在云层深处，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这根线，一寸寸扯动他的命途。
"凡哥？"紫菱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卜凡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闭了眼，额角已渗出冷汗。
"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人在锁我们的命线。"他扯过赖雪的手腕，将方才的画面描述出来，"像用'天命之眼'那种东西。"
"果然。"赖瑶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众人转头，见她正捏着半块焦黑的星石，石面上隐约能看到暗红符文，"祭坛崩塌时我收了些碎片，这些符文...是仲裁者命簿上的封印纹路。"她指尖轻轻划过石面，符文突然泛起微光，"他们能通过命线残留的气息追踪我们。"
话音未落，天空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四人同时抬头。
云层中央裂开五道漆黑的缝，像被利刃生生划开的天幕，数道裹着灰斗篷的身影从中跃下，落地时带起的气浪掀得碎石乱飞。
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鼻位置只有模糊的阴影，左手攥着条刻满禁咒的锁链，链尖正对着卜凡。
"命运审判未完。"那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星辰之子，束手就擒。"
卜凡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能感觉到胸口星坠的光纹在旋转，某种热流顺着血管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在发颤——不是恐惧，是兴奋。
"擒我？"他歪头，眼尾微微上挑，"先问问我新认的'命运之痕'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为首者的锁链已破空而来。
卜凡甚至没动，只是盯着那锁链。
下一秒，他看见锁链的轨迹在眼前变慢——暗红色的命线从锁链上延伸出来，缠向他的脚踝。
他心念一动，胸口光纹骤然亮起，那命线突然扭曲着缠上旁边的碎石。
"叮——"
锁链结结实实砸在碎石堆上，炸起一片烟尘。
"凡！"紫菱低喝，追魂钉已从她袖中射出。
血纹流转的钉子擦着卜凡耳畔飞过，直取为首者咽喉。
那身影却不闪不避，抬手抓住钉身——血纹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突然萎靡，像被抽干了力量。
"邪术。"赖雪的星图在头顶展开，十二颗星子连成北斗形状，"我来封他灵脉！"
星图化作流光罩向敌人，为首者却突然笑了（或者说，他的面部阴影扭曲出类似笑的弧度）："你们的命线早被标记，星辰之力在我面前——"
"不过是儿戏。"
卜凡的声音混着星闪的破空声。
他突然出现在为首者身后，右拳裹着星力轰向对方后心。
这一拳他用了七分力，本以为能直接打碎对方灵核，却在触及的瞬间感觉打在棉花上——那身影竟像烟雾般散了，又在三步外重组。
"是命线残影。"赖瑶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卜凡转头，见她正蹲在一块石头后，指尖快速结印，银铃在掌心轻摇，"他们在借我们的命线预判动作！
我在记录他们的节奏..."
话未说完，五道锁链突然从五个方向缠来。
卜凡瞳孔骤缩，本能地翻滚避开，却见紫菱的追魂钉突然暴长三寸，精准挑断缠向赖雪的锁链；赖雪的星图则化作屏障，替他挡住了缠向腰腹的那根。
"配合得不错。"卜凡抹了把嘴角的血——方才避得急了，被碎石划了道口子。
他盯着为首者，突然注意到对方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正泛着青黑，"你们...在害怕？"
为首者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胡说！"他的声音拔高，锁链挥得更急，却总有几寸偏差。
卜凡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锁链的轨迹里，暗红色的命线正变得虚浮，像要被什么扯断。
他心念一动，胸口星坠的光纹突然暴涨，整个人的影子在地面拖长三尺——那是命运之痕逆转轨迹的征兆。
"现在，轮到我了。"
卜凡脚下星纹炸裂，瞬间出现在为首者面前。
他抬手扣住对方手腕，星力顺着指尖灌入——这一次，对方没有消散，反而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卜凡看见他透明皮肤下浮现出无数裂痕，像被戳破的纸人，正簌簌往下掉碎屑。
"退！
退！"为首者尖叫着，其他身影立刻拽住他往天空裂缝退去。
卜凡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裂缝中。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们...怕我。"他低喃，不是疑问，是确认。
赖雪走过来，替他擦掉嘴角的血："因为你打破了他们的'绝对天命'。
但..."她抬头看向仍有星力震荡的天空，"他们能追踪到命线，就还会再来。"
"那便斩断命线。"紫菱将追魂钉收入袖中，血纹已恢复了几分光泽，"我知道一处星渊，能混淆命途轨迹——"
"不够。"赖瑶突然插话。
她举着银铃，铃铛上的银纹正与卜凡胸口的光痕同频震动，"要彻底摆脱'天命之眼'，得用'命运错位术'。"她看了眼赖雪，后者微微点头，"但这术法需要..."
"需要什么？"卜凡挑眉。
赖雪整理了下被气浪掀乱的衣袖，目光沉肃："需要用你的'命运之痕'，和我们三人的命线，织成一张假网。"她指向天际那道若隐若现的暗红细线，"引他们去追假的，我们走真的。"
卜凡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光痕。
星坠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在回应他的决心。
他忽然笑了，露出白牙："那就准备吧。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追多久。"
远处，被斩断的暗红命线突然泛起微光。
云层深处，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死死锁住这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