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着山风灌进衣领，卜凡盯着前方忽明忽暗的幽火状灵识，后颈那颗小痣又开始发烫——自青铜镜认主后，这颗本是普通的朱砂痣便成了法宝的感应点，此刻的灼痛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他紧绷的神经。
"紫菱，星轨偏移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悄悄勾住袖中青铜镜的云纹边缘。
镜身传来细微震颤，虚影在镜面若隐若现，那是镜灵在传递预警。
"嗯。"紫菱环住他腰的手臂微紧，星辰之力凝成的淡蓝光晕里，她额间星环忽明忽暗，"灵识的轨迹在绕圈，像是故意引我们兜圈子。"她发尾沾着夜露，说话时呵出的白气被风卷走，"但东南方三里外有灵压异常——"话音未落，卜凡突然顿住脚步，鼻尖动了动。
"闻到没？"他喉结滚动，"像烧糊的符咒味，还混着点...铁锈？"
紫菱侧首，星环骤然亮起银芒。
她瞳孔泛起碎星般的光，扫过两人身周的雾气时，睫毛猛地一颤："是命律符印的残韵。"她指尖凝聚出一颗星子，轻轻一弹，星子撞入雾中，竟"嗤"地爆出火星，"这些雾气不是天然的，是被符印扭曲的灵脉之气。"
卜凡摸了摸后颈发烫的小痣，青铜镜在袖中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
他想起赖雪说过的"命运回廊"——那是观命者用命律法则编织的因果牢笼，曾困住过数位化神大能。
此刻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压迫感，竟与古籍里描述的回廊气息有七分相似。
"这地方...有点像命运回廊的复制品。"他压低声音，掌心悄悄按在腰间的符袋上，里面装着他连夜绘制的干扰符纹，"观命者残党难道在复刻老巢？"
紫菱的星环突然剧烈震颤，她猛地拽着卜凡往旁边一闪，一截泛着幽蓝的符纹从两人刚才站的位置破土而出，刺啦一声扎进树干，将碗口粗的松树劈成两半。
"活化的封印阵！"她指尖快速结印，星辰之力在身周凝成护盾，"这些符印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死物，是活的！"
卜凡看着那截还在扭动的符纹，突然咧嘴一笑。
他从符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符纸，指尖在符尾轻轻一挑，一道暗金色的纹路浮起——那是断链族特有的气息，能干扰一切与"秩序"相关的法则。
"让我来给它们松松绑。"他将符纸按在地上，断链气息如墨汁入水般扩散。
原本四处乱刺的符纹突然顿住，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蛇，紧接着竟互相缠绕起来，发出刺啦刺啦的爆响。
"好机会！"紫菱眼中星芒大盛，抬手就是一箭——那箭不是金属，而是由星辰之力凝成，带着银河倒卷的气势，精准射向空中某个看不见的节点。
"咔嚓！"
一声脆响，整座山的雾气突然炸开。
被符纹扭曲的灵脉恢复流动，露出半座残破的古殿。
殿门上方的匾额虽已断裂，仍能勉强认出"命源"二字，红漆剥落处，露出下面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命律咒文。
"走！"卜凡拽着紫菱冲进殿门。
殿内的地面铺着青石板，每块石板上都刻着旋转的星图，中央悬浮着一颗足有两人高的"命律核心"——无数银白丝线如活物般缠绕，每根丝线上都串着米粒大的光团，仔细看竟是缩小的人脸，正无声地张合着嘴。
"那是...被抽取的命魂？"紫菱的星环暗淡下来，她攥紧卜凡的手腕，"每个光团都是活人，他们的命数被抽出来当燃料！"
卜凡的瞳孔骤缩。
他见过观命者用命律操控凡人，但直接抽取命魂当能源，这还是头回。
青铜镜在袖中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镜灵的虚影突然清晰起来，对着命律核心的方向握拳——那是催促他动手的信号。
他刚要上前，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阴影里传来："你们果然来了。"
银袍翻涌的声响混着石屑落地的轻响，卜凡猛地转身。
月光从残破的穹顶漏下，照出那道身影——是之前在黑市见过的银袍女子！
可她此刻的眼神与往日不同，不再是冰冷的算计，反而带着几分...悲悯？
"你是..."卜凡的手按在青铜镜上，随时准备祭出法宝。
但银袍女子没有动手，只是静静站在命律核心前，指尖轻轻抚过缠绕的丝线。
被她碰到的光团突然剧烈挣扎，其中一个他竟认了出来——是三天前发疯的二牛！
"他们说这是为了重塑命律秩序。"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我看着这些被抽干命数的人...突然想起我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卜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注意到她后颈有一道极淡的银线，和二牛后颈的纹路如出一辙。
青铜镜突然发出蜂鸣，镜灵的虚影在镜中疯狂比划——那是"她被操控了"的警示。
"你是谁？"他试探着开口，"观命者？还是...受害者？"
银袍女子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尾，竟泛着水光。
她的手指在命律核心上轻轻一推，缠绕的丝线突然加速旋转，二牛的光团瞬间变得透明，眼看就要消散。
"快走。"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但眼底的挣扎却更明显，"等命钟响了...谁都逃不掉。"
殿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尖啸。
卜凡转头望去，发现那缕引他们来的灵识不知何时又飘了回来，正钻进命律核心的底部。
紫菱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赖雪的传讯符在发烫，可能有新情况。"
卜凡最后看了眼银袍女子。
她站在命律核心前，银袍被旋转的气流掀起，脸上的表情一会是悲悯，一会是冷硬，像两个人在争夺一具身体。
他握紧青铜镜，镜灵的虚影突然指向殿后的密道——那里有更浓的命律气息在翻涌。
"走。"他拉着紫菱往密道方向跑去，"先弄清楚这命律核心到底在给谁供能。
至于她..."他回头看了眼逐渐被阴影吞没的银袍女子，"等解决了麻烦，再回来问个清楚。"
密道的石门在两人身后缓缓闭合，殿内重新陷入黑暗。
银袍女子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抬手按在命律核心上，被操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念出咒文："命钟将鸣，因果重铸..."
而在千里外的青云山，赖雪攥着传讯玉牌的手微微发抖。
玉牌里传来守门弟子的声音："赖仙子，不好了！
宗门大牢里的重犯全醒了，他们后颈都有银线，正往演武场冲！"
赖瑶的金步摇在跑动中叮当作响，她抽出腰间的灵剑，剑身映出她紧绷的脸："观命者的后手比我们想的还快！
雪姐，你去演武场，我去请长老启动护山大阵——"
"小心！"赖雪突然拽住她往旁边一扑。
一支淬了毒的飞针擦着赖瑶的耳尖飞过，钉在墙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墙后转出个灰衣弟子，后颈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眼中没有焦距，只有机械的杀意。
赖雪捏碎袖中玉符，青玉光芒在两人身周亮起。
她望着那灰衣弟子空洞的眼神，低声道："他们不是人了...是被命律操控的提线木偶。"
赖瑶握紧灵剑，剑身燃起赤色火焰："那就斩断这些线！"她脚尖一点，如赤色流星般冲了上去。
火焰掠过灰衣弟子的后颈，银线瞬间卷曲成灰，那弟子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却在下一秒瞪圆双眼，惊恐地指向赖雪身后——
"小心！后面有..."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爆成血雾。
血雾中，无数银线如毒蛇般窜向赖雪，其中一根精准地缠上她的手腕，瞬间没入皮肤。
赖雪只觉一阵刺痛，识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碎片：婴儿床前的银铃、暗格里的骨牌、还有...她师父临终前，后颈那道若隐若现的银线。
"观命者..."她咬着牙扯断银线，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你们到底藏了多少人？"
而在命源之地的密道里，卜凡摸着墙壁上的命律咒文，突然顿住脚步。
前方传来清晰的滴水声，混着某种机械运转的"咔嗒"声——像是...古钟上弦的声音。
紫菱的星环亮起，照亮前方的石门。
门楣上刻着八个大字："命钟既鸣，天地重写"。
卜凡摸出青铜镜，镜灵的虚影正对着石门用力一推。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紫菱的手："准备好，我们可能要见证...观命者的终极计划了。"
石门后，一口青铜巨钟静静悬浮着。
钟身上的咒文与命律核心相连，每道丝线都泛着妖异的红光。
而在钟前，跪着个浑身是血的老者——正是之前自爆的黑影！
他的神魂被强行按进钟身，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终于...要响了..."
卜凡后颈的小痣烫得几乎要渗血。
他望着那口巨钟，突然想起黑影临死前的话："命源之地的钟...要响了..."
"阻止它！"他大喊一声，青铜镜化作金链冲向巨钟。
紫菱的星辰箭紧随其后，却在触及钟身的瞬间被弹开。
巨钟表面泛起涟漪，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钟内传出："晚了。"
钟摆开始缓缓摆动。
"咔嗒——"
第一声轻响，震得整座古殿都在颤抖。
赖雪腕间的银线突然爆发出强光，她眼前一黑，栽进赖瑶怀里。
命律核心里的光团开始疯狂闪烁，二牛的光团"啪"地碎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银袍女子望着巨钟的方向，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指向卜凡："杀了他。"
但这一次，她的指尖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