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办公室时，百叶窗的缝隙漏下最后一线天光，将雪慧攥着手机的手背照得青白。
她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翔伟蹲在幼儿园铁栅栏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小侄女朵朵扎着的羊角辫在风里晃，像两朵颤巍巍的小雏菊——那是上周末，她加班到深夜，翔伟说"我去接朵朵，你安心看报表"时的场景。
"慧慧？"翔伟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怎么了？"
雪慧没说话，把手机递过去。
翔伟俯身的瞬间，后颈的碎发扫过她耳垂，带着他常用的雪松香水味。
可当他看清照片内容，那点温暖的气息突然凝住了。
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抵在办公桌沿，指腹泛出青白："这是...谁发的？"
邮件发件人显示为一串乱码，附件里除了照片，只有那句刺目的"下一个被拆的，会是谁的局"。
雪慧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太阳穴突突地跳——上回恒远设局诬陷梅氏药业篡改中药成分，她熬了七个通宵查物流单、对质检报告，最后在对方仓库里翻出了伪造的检测章；再上回竞争对手买通供应商断货，她连夜飞云南联系种植基地，带着露水的药材凌晨四点就送进了车间。
可这一次，那些在商海里翻涌的暗礁，终于触到了她最柔软的腹地。
"是我疏忽了。"雪慧突然开口，声音发涩。
她想起这三个月来，办公室的灯常亮到凌晨，翔伟总说"我去接朵朵"、"爸妈说你最近瘦了，周末回家吃饭"，她总应着"等这单做完"、"等中医堂开业"。
上回朵朵抱着她的腿喊"慧慧阿姨陪我搭积木"，她摸着孩子软乎乎的脸蛋说"明天"，结果第二天在会议室跟药商谈到晚上十点。
翔伟转身握住她双肩："跟你没关系。
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敢光明正大较量。"他指腹蹭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你拆了恒远的局，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他们急了，就想拿我们最在乎的人当筹码。"
雪慧闭了闭眼，往事像潮水般涌来——三个月前恒远的陷阱，半个月前中医堂代言人突然违约，三天前李商说有药商突然要求提前结款。
她以为都是商业竞争的常规手段，却没料到对方早就在暗处盯着她的家人。
她想起朵朵昨天在视频里举着画给她看："慧慧阿姨，这是我和你、叔叔，还有爸爸妈妈，我们在大草坪上玩！"画里的太阳是歪歪扭扭的红色，却亮得刺眼。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雪慧睁开眼时，眼底翻涌着冷光。
她抓起桌上的座机，按了快捷键："赵律师，带云深贸易的资料来我办公室。
翔伟，联系张叔的安保公司，要最精锐的团队，从今晚开始，朵朵上下学必须有专人接送，爸妈住的小区加装监控，所有亲戚的行程都要报备。"
赵律师推开门时，雪慧正在给翔伟的妹妹打电话。
她声音放得很软："小芸，今晚让朵朵跟你们睡主卧好不好？
对，就当阿姨想她了，想多听她讲幼儿园的故事。"挂了电话，她接过赵律师递来的资料，指尖划过云深贸易的股东名单——那家突然冒出来跟恒远签独家供药协议的公司，法人是个七十岁的退休教师，可股权穿透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指向三个月前被她挤掉的中药供应商。
"邮件IP查过了，用了TOR网络，境外节点跳转。"赵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附件里的照片是原图，没有PS痕迹，拍摄时间是上周末十点十七分，拍摄设备是iPhone 14，型号对应国内发售版本。"他翻开笔记本，"我让技术部定位了发件时的大致区域，在幼儿园三公里内的咖啡馆——那里有公共Wi-Fi，监控应该还没覆盖。"
雪慧的指甲掐进掌心："调幼儿园门口的监控，查上周末十点前后在附近逗留的可疑人员。
李教授那边联系了吗？"
"李教授推荐了他学生，现在在国安部网络安全局，已经把邮件转发过去了。"翔伟放下手机，"安保公司半小时后到，张叔说派的是跟过他十年的老伙计，身手和嘴都严实。"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办公室的落地灯亮起暖黄的光。
雪慧看着茶几上朵朵上次来玩时落下的粉色发卡，喉咙发紧。
她拿起外套："我去看看爸妈。"
"我陪你。"翔伟拿过车钥匙，又顿住，"慧慧，你猜他们为什么选朵朵？"
雪慧脚步一顿。
是啊，为什么不是她父母，不是翔伟，而是这个刚满五岁的孩子？
答案在她心里慢慢浮起——因为孩子最没有防备，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孩子的眼泪能让她乱了方寸。
"因为他们怕了。"雪慧突然笑了，那笑容像刀锋划过玻璃，"怕我拆了恒远的局，怕我查到云深贸易背后的人，所以才急着找筹码。
翔伟，你说如果我现在停下，他们会不会更得意？"
翔伟望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火焰，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会。
他们只会觉得，梅雪慧也有软肋，下次还会更狠。"
两人走到电梯口时，雪慧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掏出手机，一条新短信跳出来："你的小动作我们都知道，再继续查下去，你亲人的命可就没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暖白的灯光漫出来，照得屏幕上的字刺目。
雪慧抬头看向翔伟，他的脸色同样凝重。
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掀起她的衣角，却吹不散两人眼底的冷意。
"他们越急，说明越接近真相。"雪慧按下电梯上行键，"赵律师，让技术部定位这条短信的来源；翔伟，让安保团队加派人手，24小时轮岗。"她转身时，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告诉他们——梅雪慧的局，从来只有她拆别人的份。"
电梯门缓缓闭合，雪慧望着镜面里自己紧绷的下颌线，手指轻轻抚过手机屏保上朵朵的照片。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那些躲在阴影里的手，该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