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给自己寻个由头,歇上几日吧。” 芳霏无奈地笑了笑。
她何尝不想回去?只是怕那知府派人 “请” 人 —— 真要是追到姜家村去拿人,才是实打实的触霉头。
她本不信什么晦气说法,可小姑定亲,总要讨个好彩头。
再者,若是当着亲人的面被带走,只会让他们更牵挂。
“你这孩子懂事,只是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武昭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晓得的,昭姨。这事我没打算瞒着家里,特意让师父过去一趟,由她做保,把来龙去脉理清楚,家里人才能真正放宽心。”
可姜家村的亲人,当真能安心吗?
此时出村的路上,牛骡马三辆车上挤满了人,答案已然明了。
最先把消息带回去的,并非顾惜惜和姜小姑,而是村里一个嫁出去的娘子 —— 按辈分算,正是芳霏同宗的堂姐。
姜兰英嫁在青州城附近的村子,天刚蒙蒙亮,就挑着装了四只老母鸡的竹笼,往州城早市赶去。
刚把竹笼放下,就听见旁边两个商贩聊起州城的新鲜事:
碧水阁的小东家害知府夫人没了孩子,怕是要蹲大牢了。
碧水阁的东家她认得!前些日子回娘家,还听娘念叨过 —— 多亏了这位宗妹家帮扶村人,自家那穷得叮当响的娘家,才有了些余钱过个丰厚年。
临走时,娘还塞了她一两银子,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呢。
想到这里,她赶紧把刚放下的竹笼重新挑起来,咬咬牙直奔牙行,租了辆骡车就往姜家村赶。
上了车,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心里犯嘀咕:自己这么急吼吼地跑回村,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村里早得了信儿。
“罢了罢了,就当回娘家走趟亲戚吧。”姜兰英喃喃自语。
她娘是在米线作坊做工的槐花婶。
开门的张桂枝听明来意,朝作坊里喊:“槐花婶,你家闺女来看你了!”
作坊屋里,一个瞧着格外爽利的妇人一边脱着工服,一边笑着应:“这就来喽!”
一见闺女穿着带补丁的旧衣裳,挑着扁担,头发乱糟糟的,眼里还带着愁色,槐花婶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急问:“闺女这是咋了?”
姜兰英看看娘,又瞅瞅张桂枝,见两人脸上都没什么担忧的神色,便试探着问:“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啥?你倒是说啊!”她娘更急了。
“芳霏……怕是摊上官司了。州城里都在传,说她害死了知府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啥?”张桂枝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芳霏害死了知府夫人的孩子!”姜兰英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几分发颤。
张桂枝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心里急得像着了火,哪还顾得上别的,当即大步往门外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嘴里不住念叨:“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找如意去,那丫头脑瓜灵光!”
窗边书案前,如意正低头写着什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见张桂枝满脸惊慌闯了进来。
“如意啊,出大事了!” 张桂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舅母您别急,慢慢说。” 如意赶紧起身开门,拉住她颤抖的手柔声安抚。
张桂枝定了定神,把从姜兰英那儿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抹着眼泪问:“如意啊,你说这可咋整?”
如意沉吟片刻,反问:“舅母觉得,芳霏会做这种事吗?”
“那还用说?定然不会!” 张桂枝答得斩钉截铁。
“既是这样,这里面必有隐情。我瞧着芳霏心里未必没数。” 如意缓缓分析,“再说师父还在州城,断不会让芳霏真吃牢狱之苦的。”
“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头是松快些了,只是……” 话没说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如意啊!如意!” 是姜阿奶的声音,带着哭腔,“咱们芳霏这可咋整啊?”
刘外婆搀着亲家母,一手偷偷抹了抹眼角。在她看来,知府已是天大的官,若传言是真,芳霏那孩子怕是要遭大罪了。
她打心底信得过芳霏,断不会做这等事,可听姜兰英说得有鼻子有眼,心里终究怕得紧。
姜阿奶带着哭腔的呼喊,传到后院做工的刘氏和王氏耳中,两人对视一眼。
刘氏轻声问:“大嫂,听着像是娘在喊什么?”
“像是在叫如意。” 王氏侧耳听了听。
“方才好像听到说芳霏怎么了。” 锦华坐在窗边,听得更真切些,当即撂下绣绷起身,“我去看看。”
“一道去吧。” 刘氏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待刘氏瞧见抹泪的亲娘和婆婆,急声问:“这是怎么了?”
如意把方才安抚张桂枝的话又说了一遍,嘴上虽在宽解长辈,心里却也隐隐发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终究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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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得去瞧瞧。” 姜阿奶终究放不下心。
“娘,我陪您一道去。” 刘氏是芳霏的亲娘,哪能坐得住。
这边正说着,那边姜老爹、姜长业和老姜头已备好了三辆车。
他们刚从镇上拉来砖瓦,卸到一半,就见槐花婶拉着自家闺女匆匆赶来,把州城的事又说了一遍。
姜阿奶和张桂枝心思一般,都觉得家里最懂芳霏、也最是聪慧的便是如意,便寻到她这里来讨主意。
建作坊那边的汉子们听完缘由,二话不说就齐力往下搬砖瓦,嘴里直嚷嚷:“不能让芳霏被人带走!咱们姜家村的姑娘,咱们自个儿护着!走,去接人!”
姜里正磕了磕烟袋锅子,沉声道:“愿意去的,上车。”
“多谢村中的老少爷们。” 姜老爹开口道,“只是也不必都去,车子装不下这许多人。”
他心里明镜似的 —— 芳霏得罪的是州城最大的官,不是谁都愿趟这浑水。这话撂下,去不去全看各人心意了。
姜家小院里,刘氏硬把张桂枝留下看家,其余人便往建作坊的地方赶。
“老头子,得去趟州城瞧瞧!” 姜阿奶还没走到近前,就扬声喊道。
“如意,带你奶她们回去。我们去把芳霏接回来,你们在家等信便是。” 姜老爹沉声吩咐。
“不行,我得去!” 姜阿奶犯了执拗。
“你这老婆子,多你一个,就得少坐个村里后生。真要是在州城起了冲突,你能帮上什么忙?好好想想!” 姜老爹板起脸。
“就是啊婶子,您老在家等消息吧。有我们呢,保管把芳霏接回来,您放宽心等着!” 姜长发也帮腔道。
“这…… 这好吧。” 姜阿奶终究让开了路。
三辆车子轱辘轱辘地驶在石子路上,牛、骡、马车上都坐满了人,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还紧紧跟在车旁 —— 建作坊那边的人,竟一个没留。
谁知马车还没出村,就撞见顾惜惜和姜小姑赶着马车从州城回来。
“爹,里正叔,三哥,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姜小姑从车辕上跳下来,急声问道。
姜长业探头往车上瞧了瞧,见再没人下来,便问:“长乐,芳霏跟你一道回来了?”
“没有。”姜小姑摇了摇头,瞧这情形,约莫是家里人都晓得了芳霏出事,便试探着问:“三哥,你们都知道州城那边出的事了?
“正是!” 姜老爹抢了话头,脸上又急又气,“你这做小姑的,自家侄女出了事,倒先自个儿回来了!”
姜小姑一听就知爹不知情,这是误会了。
她本也想让芳霏回来,可这事由不得她,况且顾夫人也保证过不会让芳霏吃亏。
“爹,是这么回事……” 她见这架势,若不当场说清,爹那眼神怕是要把她给瞪出窟窿,便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姜长业听了,仍有些不放心:“那劳什子郎中,信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