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协议签订后的第三个春天，无妄城的樱花漫过了城墙，粉白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一层柔软的雪。我正在魔族学院的后院教孩子们凝聚烛火，最小的孩子阿糯突然举着烧焦的草叶跑过来，小脸上满是委屈：“阿烬姐姐，火又不听话了，你看它把草叶烧黑了。”
我蹲下来，握着她的小手，指尖传来她掌心微弱的暖意：“别急，想着你最想保护的东西，火就会听你的话了。比如……你上次说想保护的那只受伤的小兔子。”
阿糯眼睛一亮，重新闭上眼。这次，她掌心的烛火不再乱蹿，而是凝成了小小的一团，温柔地裹住了草叶，连边缘都没烧到。“成啦！”她欢呼着扑进我怀里，身后的孩子们也跟着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展示自己的成果——有的能让烛火变成蝴蝶的样子，有的能让烛火浮在半空，还有的能让烛火暖着手里的野果。
沈夜就是这时走过来的，玄色衣袍上沾了些晨露，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兽皮地图。他看着院子里的热闹，眼底的紫色像浸了暖阳：“看来我们的小守护者们，都快比得过当年的阿烬了。”
“哪有这么快，”我笑着站起来，帮他拂去肩上的花瓣，“他们还得学好几年，才能像你当年教我那样，用烛火驱散瘴气呢。”
他把地图展开，指尖点在迷雾森林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红色的圈，旁边标注着“瘴气异常”：“影离传来消息，迷雾森林南部的瘴气突然变浓了，还出现了会攻击魔族的‘蚀魂雾’，已经有三个巡逻的影魔族弟子被困在里面，连传讯符都发不出来。”
我心里一紧，蚀魂雾是天界早年用黑魔法炼制的毒物，能吞噬魔族的魂魄，当年烛魔族就有长老死在这种雾里。“影离呢？他没去救吗？”
“他带着影魔族的精锐去了，但蚀魂雾太浓，他们的隐身术在雾里会失效，还没靠近就被雾里的怪物伤了两个弟子，只能暂时退出来。”沈夜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山脉，“他说雾里有‘雾魇兽’的踪迹，这种兽以魂魄为食，以前只在天界的禁地里见过，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迷雾森林。”
我立刻握紧了腰间的冰晶玉佩——这是沈夜当年送我的，能挡住邪气。“我跟你一起去，烛火能驱散蚀魂雾，说不定能帮上忙。”
“好，”沈夜没有拒绝，他知道我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我们先去影魔族的临时营地，墨渊和石烈已经带着人过去了，冰瑶也在调配冰箭，说能冻住雾魇兽的四肢。”
出发前，我把孩子们托付给了苏澜。她抱着阿糯，手里的笛子上系着新换的红绳：“你们放心去，学院有我呢。阿糯他们我会看好，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吹新学的《暖阳调》。”
影魔族的营地设在迷雾森林外的山坳里，远远就能看见影离在帐篷前踱步，黑色劲装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胳膊上还在渗血的伤口——那是被雾魇兽的爪子抓的。他看见我们，立刻迎上来，声音里带着急切：“沈夜，阿烬，你们可来了！雾里的蚀魂雾越来越浓，被困的弟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墨渊和石烈也从帐篷里出来，墨渊的脸上多了道新的疤痕，石烈的石甲上有几道深深的爪痕。“我们刚才试着用石墙挡住雾，可蚀魂雾能穿透石头，连我的石甲都挡不住，雾沾到皮肤上，像有虫子在啃骨头。”石烈皱着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冰瑶则在整理冰箭，她的白色长发上别着一朵冰晶花，手里的冰箭泛着冷光：“我把冰箭里加了炎魔族的火种，冰能冻住雾魇兽，火能烧蚀魂雾，应该能管用。但雾里的情况不明，我们得先探清楚雾魇兽的数量，还有蚀魂雾的源头在哪里。”
沈夜点头，把地图铺在石头上：“分三路行动。影离，你带影魔族弟子从东边绕过去，用‘影丝’探路，一旦发现雾魇兽就发信号；石烈，你带石魔族弟子在西边筑墙，挡住蚀魂雾扩散，别让它波及到附近的风魔族村寨；我和阿烬、墨渊、冰瑶从中间进去，找被困的弟子和蚀魂雾的源头。”
“不行，中间太危险了！”影离立刻反对，“雾魇兽最容易在雾中心聚集，你们四个人进去，要是遇到成群的雾魇兽，根本来不及应对。”
“放心，”我从怀里拿出炎魔族族长送的暖石，暖石在手里发出淡淡的红光，“暖石能驱散周围的蚀魂雾，我的烛火也能护住大家，不会有事的。”
沈夜握住我的手，指尖传来他的温度：“我们会小心。等找到源头，我会用‘曼珠印’暂时封印它，到时候你们再进来接应。”
出发前，影离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块“影石”，能在雾里传递消息。石烈则把他的“磐石盾”给了我：“这盾能挡雾魇兽的爪子，你拿着，别让沈夜老是护着你，他自己也得注意安全。”
墨渊笑着拍了拍石烈的肩：“放心，有我看着，他们俩谁也不会出事。”
走进迷雾森林时，天刚过正午，可森林里却像黄昏一样暗。蚀魂雾是灰黑色的，飘在半空中，像一条条扭动的蛇，碰到树干，树干瞬间就变成了黑色，连叶子都枯萎了。我立刻召唤出烛火，红色的火焰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光罩，蚀魂雾碰到光罩，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水浇在火上一样。
“这烛火真管用！”墨渊惊讶地说，“以前我在天界见过蚀魂雾，连仙火都烧不穿，没想到烛火能挡住它。”
“烛魔族的火是‘魂火’，能护住魂魄，蚀魂雾最怕这个。”我一边往前走，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大家小心，雾魇兽的脚步声很轻，只有在靠近的时候才能听见。”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左边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是影魔族的弟子！”冰瑶立刻举起冰箭，警惕地看着四周，“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大概在五十步外。”
我们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越靠近，蚀魂雾越浓，连烛火的光罩都开始晃动。突然，沈夜一把拉住我，压低声音：“小心，前面有雾魇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雾里隐约出现了几双绿色的眼睛，像鬼火一样飘在半空。紧接着，传来了兽类的低吼，一只体型像狼、却长着三只头的怪物从雾里走出来——它的皮毛是灰黑色的，爪子上沾着黑色的血，每走一步，地面都会冒出黑色的雾气。
“是三头雾魇兽！”墨渊拔出剑，“这种兽比普通的雾魇兽厉害三倍，大家别分开！”
三头雾魇兽朝着我们扑过来，冰瑶立刻射出冰箭，冰箭带着火焰，正好射中中间的头。可那兽只是痛吼一声，伤口很快就被黑雾愈合了。“它的自愈能力太强了！”冰瑶皱眉，“得先打断它的黑雾！”
我立刻将烛火分成三团，分别甩向三头雾魇兽的爪子。红色的火焰碰到黑雾，瞬间烧了起来，兽爪子上的黑雾被驱散，露出了灰色的皮毛。“现在！”沈夜大喊着拔出黑色的剑，剑身上的曼珠花纹发出红光，他一跃而起，一剑砍在中间那头的脖子上。
墨渊也冲上去，剑刃朝着左边的头刺过去，石烈的磐石盾虽然没带来，但他的拳头比石头还硬，一拳砸在右边那头的头上，把兽砸得踉跄了几步。冰瑶趁机射出冰箭，这次的冰箭直接冻住了兽的三条腿，让它动弹不得。
“阿烬，用魂火攻它的眼睛！”沈夜喊道。我立刻凝聚烛火，变成细细的火丝，朝着三头雾魇兽的眼睛射过去。火丝钻进它的眼睛，兽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抽搐，最后倒在地上，化成了一滩黑色的雾气，被烛火彻底烧尽。
我们刚喘了口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弟子的声音：“沈夜大人！阿烬大人！我们在这里！”
循声过去，只见三个影魔族弟子被困在一棵大榕树下，他们的身上缠着黑色的雾丝，脸色苍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立刻用烛火驱散他们周围的蚀魂雾，再用烛火暖着他们的胸口——魂火能护住魂魄，很快，他们的脸色就恢复了一点血色。
“谢谢阿烬大人，”年纪最大的弟子阿影虚弱地说，“我们巡逻到这里时，突然出现很多雾魇兽，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瓶子，蚀魂雾就是从瓶子里倒出来的。”
“黑色长袍的人？”沈夜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阿影指了指森林深处：“往那边，他走的时候，还说‘这只是开始，天界不会让魔族安稳太久’。”
我们把三个弟子交给随后赶来的影魔族队员，继续往森林深处走。蚀魂雾越来越浓，烛火的光罩都快撑不住了。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立着一个黑色的祭坛，祭坛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瓶子——蚀魂雾就是从瓶子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的，瓶子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只能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是天界的暗卫统领玄煞！”墨渊咬牙，“当年他带人屠了影魔族的半个村寨，影离的父母就是死在他手里！”
玄煞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睛闪着冷光：“沈夜，没想到你真的敢来。这蚀魂雾和雾魇兽，只是给你们的一点小礼物，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惊喜’等着你们。”
“天界明明和我们签订了和平协议，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怒声问。
玄煞冷笑一声：“和平协议？那只是天界的缓兵之计。天帝从来没打算让魔族活下去，等我们准备好了，就会把你们全部消灭！”
沈夜举起剑，剑身上的曼珠花纹亮了起来：“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打败我们？当年天界十万天兵都没能踏破无妄城，现在你一个人，也想掀起风浪？”
“我不是一个人，”玄煞拍了拍手，从雾里走出了十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天兵，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黑色的长矛，“这些是天界的‘蚀魂兵’，他们的长矛上涂了蚀魂雾，只要被刺中，魂魄就会被吞噬。”
冰瑶立刻射出冰箭，可蚀魂兵的铠甲能挡住冰箭，箭射在上面，只留下一道白痕。“他们的铠甲是用黑铁做的，普通的武器伤不了他们！”冰瑶喊道。
石烈虽然没带磐石盾，但他直接冲上去，一拳砸在一个蚀魂兵的胸口。蚀魂兵被砸得后退了几步，可胸口的铠甲只是凹了一点，他很快就举起长矛，朝着石烈刺过去。
“用魂火！”我大喊着，将烛火分成十几团，分别甩向蚀魂兵的长矛。红色的火焰烧在长矛上，黑色的雾气瞬间就被烧尽，长矛上的寒光也消失了。“他们的长矛没了蚀魂雾，就和普通的长矛一样！”
沈夜趁机冲上去，一剑砍在一个蚀魂兵的铠甲缝隙处——那里是铠甲最薄弱的地方，剑刃进去，蚀魂兵立刻倒在地上，化成了黑色的雾气。墨渊也学着沈夜的样子，专挑铠甲缝隙攻击，很快就解决了三个蚀魂兵。
玄煞见情况不对，立刻拿起祭坛上的黑色瓶子，想要逃跑。“别让他跑了！”影离突然从雾里跳出来，手里的影丝缠住了玄煞的脚。玄煞回头，用匕首割断影丝，可就在这时，冰瑶的冰箭射中了他的肩膀，沈夜的剑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把瓶子交出来！”沈夜的声音冰冷，眼底的紫色像结了冰。
玄煞却突然笑了，他猛地将瓶子摔在地上，黑色的雾气瞬间爆发，像巨浪一样朝着我们扑过来：“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这蚀魂雾已经和我的魂魄绑定了，我死了，雾就会扩散到整个迷雾森林，到时候，所有魔族都会死在雾里！”
“你疯了！”我立刻用烛火形成光罩，可雾气太多，光罩很快就被压得变形。沈夜看着越来越浓的雾气，突然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坚定：“阿烬，用魂火护住大家，我去封印雾气的源头。”
“不行！”我抓住他的手，“雾已经和他的魂魄绑定了，你去封印，会被雾气反噬的！”
“没时间了，”他轻轻擦掉我的眼泪，指尖带着暖石的温度，“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我们还要一起去曼珠花山谷的小木屋，一起种很多花，一起养小狗。”
他转身，朝着祭坛的方向跑去。玄煞已经倒在地上，身体正在被雾气吞噬。沈夜举起剑，剑身上的曼珠花纹发出耀眼的红光，他将剑插进祭坛的中心，嘴里念着古老的魔族咒语——那是曼珠印的封印咒语，能封印一切邪物，却要消耗自己的魂魄作为代价。
“沈夜！”我大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墨渊拉住。他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别过去，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得相信他。”
红色的光芒从祭坛蔓延开来，黑色的雾气被光芒慢慢压制，一点点退回到祭坛里。沈夜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回头看向我，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阿烬，等着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被光芒包裹，和祭坛一起，慢慢消失在雾里。黑色的雾气也随之消散，阳光重新照进迷雾森林，地上只剩下一片被烧焦的草叶，像极了阿糯刚才手里的那片。
我冲过去，跪在祭坛消失的地方，手里攥着他送我的冰晶戒指——戒指还带着温度，可它的主人，却不见了。“沈夜……你骗我，”眼泪掉在地上，砸在草叶上，“你说过我们永远不分开的，你说过要一起去小木屋的……”
墨渊和石烈、冰瑶、影离都站在我身后，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在低声哭泣。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那是影魔族的弟子带着阿糯他们来送吃的，可沈夜，却再也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我的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是那块炎魔族送的暖石。紧接着，地上的草叶开始发芽，很快就长成了红色的曼珠花，一朵接一朵，从祭坛消失的地方，一直蔓延到森林外。花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凝聚——是沈夜！他的身体还是透明的，但眼神里的紫色，依旧像浸了暖阳。
“我回来了，”他走到我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等的。”
我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摸到了他的指尖——暖暖的，和以前一样。“你……你没死？”
“曼珠印需要魂魄作为代价，但你的魂火一直在护着我，还有你送我的暖玉，它挡住了雾气的反噬，”他笑着，身体慢慢变得实体，“我只是被困在封印里了，还好你的烛火一直在外面烧，我才能顺着火的方向，找到回来的路。”
我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生怕他再消失。他的怀里还是熟悉的曼珠花香，他的心跳还是那么有力。“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我哽咽着说，“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你不能再一个人去冒险了。”
“好，”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再也不分开。”
影离看着我们，突然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别在这里抱了，被困的弟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呢，还有阿糯他们，还在外面等着给我们送野果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刚才的悲伤，像被风吹散的雾一样，慢慢消失了。沈夜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地上的曼珠花跟着我们的脚步，一路盛开。
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忘川涧的初遇——那时候他还是冷漠的沈夜大人，而现在，他是我的沈夜，是永远不会和我分开的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