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墓园枯叶飘零,管理大爷拿着大扫把扫了一遍又一遍。
昨夜骤然的降温,天气有点凉,忘了多加件衣服……管理大爷抖了抖肩,下意识拢紧了单衣。
这时,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
长长的台阶之下,是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姜晚牵着女儿的手,小家伙也争气,不哭不闹,正低着头吭吭哧哧地爬台阶。
但她太小了,小短腿的每一步都很费劲。
看得出连眉毛都在努力。
大爷杵着扫把看了半天,最后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跟姜晚打了个招呼,“又来了啊,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你要是没带伞,就到我那管理室去拿一把。”
“谢谢您。”
姜晚应了一声。
四五个台阶之后,姜画小朋友喘着气,估计是累着了,但她仍旧坚持着,继续吭吭哧哧地登上下一步台阶。
又爬四五个,她停下来握一握拳头,然后再继续攀登。
姜晚扑哧笑了一声,随即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
“麻麻……”
小家伙累够呛,窝在姜晚怀里,习惯性亲亲贴贴,小脑袋蹭着姜晚的脸,还要说上每天八百遍,“我好爱你呀。”
噢,这是今天的第九百遍了。
姜晚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不厌其烦地回应,“我也爱你,宝宝。”
登上台阶之后,姜晚抱着姜画来到一座墓碑前。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身后还栽了一排青松,姜晚去年来时撒下的一把花种早已发芽,生命力顽强的小花迎风摇晃。
姜晚把女儿放在地上。
姜画小朋友仰着头,刚想问这是谁,就听见姜晚说,“叫舅舅。”
照片上的程铮笑容温煦,端正的眉目,英俊的面孔,整齐笔直的制服,稳重坚毅。
一如当年。
姜画小朋友很乖地喊了一声,“舅舅!”
“麻麻,舅舅怎么不说话呀?”
“麻麻,你怎么哭啦?”
姜晚说不出话来。
程铮的那套房子还在,五年前,姜晚坐着轮椅过去的时候,还碰到了对门的那位热心大姨。
那大姨不知道程铮牺牲了,见到姜晚的时候依旧热情,喋喋不休地说:
“哎呀哎呀,好几个月没见到程检察官了,他的工作这么忙,更要考虑个人问题呀,以后回家再晚,也有盏等他的灯,你说是不是?”
姜晚当时坐在轮椅上,忍着差点冲出眼眶的泪,回道,“他去了锦城,升职了,也更忙了,以后没时间再回云都了。”
对门的大姨有些惊讶,随即笑开,“那太好了那太好了,程检察官那么优秀的青年才俊,早该往上升了!”
等那大姨走后,姜晚用钥匙打开了程铮的家门。
几个月没人进来,地板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家里不大,但干净整洁,衣帽架上还有一件熨烫好的衬衣;茶几上摆了一堆摊开的交接文件;最上面还有一份申调锦城的任职通知书。
通知书已经签好了字,时间日期清晰明了。
但程铮,永远也不可能去报道了。
那一刻,姜晚再也没绷住,所有的情绪如同宣泄的闸口,哭得她直不起腰。
……
墓碑上的照片年轻英俊,他本该有更好的人生,更光明的未来,更无限的可能。
可是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生命被终结,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唯有他永远停留在这里。
就此长眠。
程铮的父母早年间双双牺牲,后来抚养程铮长大的大伯也已经病逝。
这个世界上,能记得他的人不多。
以后会更少。
姜晚一点点蹲下,对着程铮轻声道,“哥,你听得见吗?”
风拂过,四周无声。
姜晚才擦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麻麻,麻麻不哭……”小家伙急得跺脚,白净净的小手一遍遍擦去姜晚的眼泪。
可那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小家伙哇一声就哭了,眼眶和眉毛通红,鼻头也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姜晚深吸一口气,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没事,我只是想我哥哥了。”
“我也跟麻麻一起想哥哥。”
“噗。”姜晚又哭又笑,“是舅舅。”
“那我也跟麻麻一起想舅舅。”
“好。”
无论世界多大,会有人一直记得你。
直到尽头。
我们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