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1号城市,异控局总局。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像冰冷的针,刺入鼻腔,将夜茴沉在冰寒意识深处的神智,一点点扎醒。
眼皮掀开的刹那,洛晨倒下的画面又撞进脑海。
这场景在沉睡时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像是刻在脑子里的似的。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四下环顾,认出了这个地方,是总局的医疗室。
“我怎么在这?”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人还未彻底清醒,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猛地坐起身,“洛晨 ——!”
他几乎是滚下床,赤着脚就往门口冲。
指尖刚要触碰到门把手,门板却从外侧被推开,带着一阵含着消毒水味的风。
吴思思站在门外,见夜茴醒过来,眸光陡然亮了几分,“夜茴哥哥,你醒了?”
夜茴一怔,“小妹?”
心中这一丝难掩的喜悦,如同艰难穿透滚滚乌云透出来的一点微光。
他伸手抚了抚吴思思的脑袋,眼眶湿润,“太好了,你也没事。”
吴思思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们都没事,我们都回来了,夜茴哥哥。”
这微光转瞬即逝,因为乌云实在太浓厚了,像化不开的墨汁。
哪怕只是遥遥相望,都让人心头沉沉。
夜茴脸上的笑容僵住,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连带着心口都坠进冰窖。
他盯着吴思思,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能砸碎空气,“他呢?”
吴思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两秒后,她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夜茴哥哥,你的能力…… 能控制住了吗?
之前你力量爆发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吞噬了,连自己都意识不到。
所以......老师让我在这看着你。”
其实,其实她多想告诉他,那天的夜茴哥哥好强,好厉害!
但是这份强大的代价太大了,她说不出口。
夜茴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灵力在经脉里缓缓流转,比之前温顺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钝痛几乎让他站不稳,“我在适应。”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吴思思,语气近乎哀求,“小妹,带我去见他。”
另一间医疗室内,医疗组梅雪宣布了洛晨死亡。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房间里每个人的心脏,瞬间冻结了所有希望,只余一片心若寒灰的荒芜。
砰——
医疗室的门被一股蛮力撞开,夜茴赤着脚,踉跄着跌了进来。
起初,他还抱着一丝侥幸。
可在门外,梅雪的声音像一记重锤,将他那一点点侥幸,敲的支离破碎。
“夜茴哥哥......”吴思思想上前搀扶。
夜茴却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挪到医疗床边。
每一步都仿佛赤脚踩在刀尖上。
他来到医疗床边,直愣愣的站着,双手无力的垂坠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那个毫无生息的身影,瞳孔深处是一片死寂的深渊。
其他人默默退了出去,却并未离开,而是守在门外。
夜茴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背脊紧靠着同样冰冷的医疗床金属支架。
他沉默着,仿佛与床上那永恒的寂静融为一体。
似乎是异能激活的那一刻起,他连悲伤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一人伤,众生葬。
医疗室内的温度,低的像寒梅盛开时一样。
夜茴却觉得烫。
他在与自己灵魂深处那滔天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悲恸对抗着,进行一场无声的、惨烈的自我博弈。
终是不堪重负,晕倒在了洛晨的床边。
众人散去。
当更深的夜色笼罩总局,万籁俱寂之时,这间医疗室的门再度被轻轻推开。
任声晚的身影悄然走了进来,步履无声。
他来到洛晨身旁,轻轻唤了声,“洛晨。”
病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然而,房间冰冷的空气中,却有一个无形的意识在回应。
“声晚?你能…看到我?”
任声晚却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我能感受到。”
“这也是你的能力?”
“算是吧。”
“你再多十个能力出来,我好像都不觉得奇怪了。”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任声晚单刀直入,声音依旧是日常那般清冷平静,“为什么会灵魂离体?”
“攻击我的那头诡兽,应该是产生了进化的新型种类。
而它攻击方式更是前所未见。
我猜测,应该属于灵魂类攻击。
它会让我的身体与灵魂,互相之间产生排异。”
冰冷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道无形无质、唯有任声晚能感知其存在的虚影轮廓,隐约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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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影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身体,语气无奈,“我回不去。”
任声晚了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怪……”
“你一个人来的?你没告诉他们?”
说着,洛晨好像又觉得自己多余这一问。
于是,空气中响起了一声自嘲的笑声,“肉身死亡后,灵魂也会在7天后消散。不告诉他们才是对的,徒增忧愁。”
任声晚却摇了摇头,神色淡然,“不,我不告诉他们,是因为,我没法替你做决定。”
“哦?”
“抱歉,洛晨。”
任声晚语气里带着遗憾,“我目前只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无法让你融合进身体。
但是,我能保你灵魂七天之后不散去。”
无形的虚影似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任声晚接着说道:“可这样的话,你就只能以这种无形无质的状态存在。
所有人都在你眼前,你却碰不到他们。
他们......也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你与孤魂野鬼无异。
所以,我没办法替你做这个决定。
而且夜茴......
我甚至不知道——
让他直接接受你的死亡,和明知你就在身边,却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着,到底哪一个更残忍。”
洛晨沉默了许久。
冰冷的医疗室里,一片死寂。
最终,他带着一种近乎抽离状态的平静,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