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于贺伟佝偻着背被押解出去时,金属脚链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进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包月盯着桌面上未干的水渍,那是于贺伟最后一次拍桌时溅起的,此刻正扭曲地倒映着众人紧绷的脸。
"所以,方小雨一直在演戏给我们看咯?其实她什么都知道,而且这算不算变相的借刀杀人了?"包月扯下警用口罩,露出下颌被勒出的红痕,随手抓起桌上冷掉的肉包狠狠咬下。
油星溅在询问笔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褶皱,倒像是那些永远理不清的证词。
顾登正在啃第二个炸鸡腿,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咕咚灌下一口冰镇可乐,喉结上下滚动时,脖颈处的汗珠顺着警服领口滑进去:"这事儿真像盘乱麻。方小雨才十五岁,按常理该是单纯的受害者,但上次在她床垫下找到的日记本..."他突然顿住,用油腻的手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那些字迹稚嫩,却写着成年人都未必想得出来的算计。说她完全无辜?我真不敢信。"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嗡鸣,将三人的对话搅得支离破碎。
包月想起第一次见到方小雨的场景——那个蜷缩在派出所角落的少女,抱着膝盖哭得浑身发抖,睫毛上凝着泪珠,像只受惊的小鹿。
可现在回想,那双眼睛里闪过的警惕,倒更像在评估眼前人的可信度。
"老陈,你觉得呢?"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沉默许久的陈北安。
这位刑侦队长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杯,青瓷杯壁上蜿蜒的茶渍,在他指腹下渐渐晕开成浑浊的墨色。
窗外的蝉鸣突然喧嚣起来,混着远处工地的打桩声,将整个房间压得喘不过气。
陈北安将茶杯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经年累月浸泡在案卷里的疲惫,"方小雨还是个孩子,父母双亡,现在只剩她一个人。我让社区志愿者每周跟进她的生活,定期做心理辅导。"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时针即将指向午夜,"结案材料明早归档,后续工作按流程推进。"
然而,这场风波远未真正平息。
三天后的清晨,看守所的警报撕裂了城市的宁静。
于贺伟在监舍咬舌自尽的消息,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警队内部激起千层浪。
法医报告显示,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某种特殊的植物纤维,与方小雨家后院的薰衣草完全吻合——而这株薰衣草,正是案发前三个月,方小雨亲手栽种的。
与此同时,酒吧老板钱良突然失踪了。监控画面显示,他在案发当晚曾鬼鬼祟祟出现在方小雨家附近,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
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警方在他的办公室暗格里,找到一本记载着数十笔巨额转账的账本,收款人赫然写着"方XX",汇款时间与方小雨父母的意外死亡时间高度重合。
档案室里,陈北安再次翻开方小雨的日记本。
泛黄的纸页间,某段被红笔反复涂改的文字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原来让一个人消失,比想象中容易。"字迹被划得支离破碎,却仍能辨认出末尾那个歪斜的笑脸表情。
窗外暴雨倾盆,雷声炸响的瞬间,陈北安恍惚看见方小雨站在雨幕里,冲他露出纯真的微笑,发梢滴落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真相如同蒙着雾气的镜子,越想看清,越模糊不清。
当法律的天平难以衡量人心的重量,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算计,终究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方小雨,这个被命运推到风口浪尖的少女,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亲手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不经意间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困在其中,再也无法挣脱。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就是个矛盾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