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家府邸深处。
一场专为各路丹道高人准备的盛大宴席,于一座临湖水榭中举行。
湖面雾气蒸腾,灵光氤氲,亭台楼阁如在仙境。
可这仙境般的氛围下,却涌动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暗流。
宴席上的丹师们,被一道无形的深渊,泾渭分明地划开。
水榭东侧,众星捧月。
合欢宗的丹华真人一袭粉色宫装,媚眼如丝,顾盼间,风情万种。
她身旁,是万兽宗身材魁梧如铁塔的灵犀真人,他肩上那只气息诡秘的灵貂,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丹鼎宗的玉宸真人,则是一脸孤高,旁若无人地用一块丝绸,轻轻擦拭着一枚温润如玉的丹鼎。
莲华寺的问心大师宝相庄严,捻动佛珠,双目紧闭,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天剑宗的斩岳真人更是沉默如剑,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锋利了几分。
他们是各大宗门的丹道天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呼吸间都散发着源自血脉与传承的傲慢。
而在水榭西侧,气氛则显得压抑而沉闷。
丹霞子、丹虚子,以及散修联盟的青冥长老等人,虽然个个都是金丹真人,但在对面那群光芒万丈的宗门天骄面前,气势上终究是矮了一截。
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散修丹师这一席。
天岚宗的李若薇,竟是端坐在丹霞子身侧,对东侧那些宗门同道投来的异样视线,视若无睹。
酒过三巡,合欢宗的丹华真人用两根纤纤玉指捏起一枚晶莹的灵果。
红唇轻启,声音娇媚入骨,话语却如淬了毒的针。
“九霄真人此次炼丹,事关重大,非同儿戏。”
“那瞬华草更是千年难遇的神物,若是被某些技艺不精的人炼废了,岂非天大的罪过?”
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轻飘飘地扫过西侧的散修丹师们。
那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依小女子看,此事还是由我们几大宗门的丹师联手,方能万无一失。”
万兽宗的灵犀真人抚摸着肩头的灵貂,发出瓮声瓮气的附和。
“丹华仙子所言极是。”
“丹道一途,浩如烟海,讲究的是师门传承,是海量资源的堆砌。”
“散修道友们虽然刻苦,但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上不得台面。”
“这等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这话一出,丹霞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啪】!
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玉杯中的灵酒泼洒而出。
“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丹霞子胡须狂颤,怒火攻心,死死瞪着丹华与灵犀二人。
“老夫炼丹之时,你们的师尊见了老夫,也都是同辈论交!”
丹华真人掩唇轻笑,笑声清脆如银铃,却透着冰渣般的讥讽。
“老前辈,时代不同了。”
“现在,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还是坐下安享晚年吧,可莫要为了这点小事,动了肝火,气坏了身子。”
她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都自诩丹师,那便少说废话。”
“不如就在此地,斗上一场,用丹炉里的真章说话!”
“也让九霄道友看看,究竟谁,才有资格触碰那株珍贵的瞬华草!”
“斗丹!斗丹!”
东侧的宗门丹师们立刻开始起哄,看向西侧的眼神,充满了戏谑、挑衅,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
丹霞子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他若退缩,丢的便是天下所有散修丹师的脸!
“好!比就比!”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老夫便与你这女娃,比一比这三阶上品的【凝神丹】!”
丹华真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愉悦。
“如您所愿。”
两座丹炉很快被抬了上来,一模一样的灵药摆在两人面前。
丹霞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血气,开始处理药材,手法沉稳老练,一板一眼。
反观丹华真人,她指尖轻舞,一缕粉色的丹火如蝶般翻飞,处理药材的速度赏心悦目,竟比丹霞子快了数倍不止,引来阵阵惊叹。
结果,毫无悬念。
一个时辰后,丹炉同开。
丹霞子的炉中,六颗丹药圆润,灵光内敛,确为上品。
但丹华真人的炉中,同样是六颗上品丹药,可每一颗上面,竟都浮现出了一缕肉眼可见的玄奥丹韵!
高下立判。
丹霞子死死盯着对方炉中的丹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一败涂地。
西侧的散修丹师们,个个垂头丧气,鸦雀无声,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
灵犀真人缓缓站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着他们,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傲慢。
“看到了吗?这就是差距。”
“没有系统的传承,没有名师的秘法,没有宗门海量的资源支持,只靠自己那点可怜的摸索……”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也配与我等宗门正统相提并论?”
“简直,可笑至极!”
羞辱。
这是将所有散修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再碾上几脚的羞辱。
丹霞子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若薇秀眉紧蹙,正欲开口,却被丹霞子用一个绝望的眼神制止了。
而杨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场中那场可笑的比试。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灵虾。
动作优雅,一丝不苟。
仿佛周遭的一切,那些争吵、羞辱、绝望,都与他无关。
直到此刻,他才将最后一瓣虾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用餐巾擦了擦修长的手指。
那细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动作,却像是一道无声的指令。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从头到尾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青衫修士,要做什么?
杨成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看了一眼满脸得意,正享受着胜利者荣光的丹华真人。
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丹霞子。
然后,他淡漠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既然要比。”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东侧那群所谓的宗门天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看垃圾般的蔑视。
“那便由我来领教一下。”
“你们这些所谓的正统,究竟有几分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