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本身不是咋咋呼呼的人。
奈何眼下场景太不寻常。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不知哪里被不小心刺破,明明看起来没有明显大型伤口,血色却正从指缝和掌边缓缓渗出。
而青年本人毫无自觉。
就这样探手,正要去拿起蟒头玉印。
张海客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前,小心握住青年正不断渗出血珠的手,仔细一看,神情顿时如临大敌。
玉印上的蟒蛇雕刻张着嘴,尖牙上还有血迹。
显然,这就是罪魁祸首。
而那道被刺破的伤口,也很快被找到。
位于食指指腹中端,看起来很不起眼,偏偏从中诞出的血珠一颗接一颗,如断了线的链子一样接连滚落。
终于辨认出来人,张从宣试探喊道。
“阿客?”
张海客闷声点头,又前倾蹭了蹭青年的脸颊,手上忙碌不停。
他们行李中自然带了医疗用品的。
此刻云南白药和绷带一起上,几分钟后,总算止住了血。
张从宣欲言又止。
动作太利索了,都没给他辩解的时间。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试着合拢了下手指,就感觉到纱布包裹的厚厚质感,缠得很是结实。
真是密不透风的关心啊。
“……麻烦你了。”青年还是笑着道谢。
既然已经误打误撞试出了蟒头玉印的用法,等会人走了,他再来一次就行。
刚刚的奇妙景象,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但张从宣直觉,那俯视视角的地图样画面,跟脚下的西王母遗址很可能有关联。
正如此想,他再去摸蟒头玉印时,意外摸了个空。
察觉到他摸索落空的不解神情,张海客急忙凑过去,写字解释。
“那东西伤人,我暂时放到旁边去了。”
想到方才那血流不止的心惊画面,他落在青年面上的眼神中,不觉带了重重郁色。
不过芝麻大的浅层伤口,怎么会出血成那样?
过去那些年,老师体质虽差,时有病痛虚弱,但也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啊!
张海客抿着唇,继续写了下去。
“方才,我跟小哥提,眼下咱们是否先回去休整两天,最好是去趟医院?毕竟玉脉就在这里,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速度飞快,尽量写得清晰利落。
然而,领会到言下之意的瞬间,张从宣几乎想也不想出声打断。
“那怎么行?”
下个副本,千辛万苦刚到门口,不过自己中了个短期的临时debuff,哪有这就要退出的道理。
他坚决反对半途而废!
感觉到阿客怔了下后,缓缓写出的“可是……”,青年反手一把握住了他。
“没有可是。”
张从宣诚恳保证,试图说服他:“这都是小问题,真的,我心里有数,过一个星期就没事了。现在回去,不是浪费时间吗?”
“再说,这也不是医院能解决的……”
张海客眸光微黯。
所以,果然还是……
刚刚为了擦拭退烧,青年的衣领被解开大半,此时他视线稍一下落,便见到那枚青黑色的印记。
【受命于天】
“天?”
张海客默念着这个字眼,心头渐渐沉下去,仿佛坠入不见光也不见底的深渊,眸色深郁。
天,就能如此阴魂不散、玩弄人心吗?
又凭什么如此朝老师挥洒恶意!
既然如此……
天先不仁,张海客冷冷地想。
那么,就算它当真存在,也只不过是一个该死的东西。
这些翻涌的阴暗心思,他面上丝毫未曾表露,只是抬手轻轻帮忙拢上了敞开的衣襟。
“要着凉的。”
他低喃自语:“您现在得多注意才是。”
这话诉诸于口,青年并未听闻,察觉到他举动,下意识微微后避了下,无奈笑道:“我自己来就行。”
张海客恍若未闻。
认真地把扣子颗颗系好,心情稍微平复些许,他这才扬起笑容,写字回话。
“有事弟子服其劳。”
想了想,又安抚写道:“您不用担心,其他人方才跟着海洺姐一起下去了,先看看下面情况。之后我们分批探路,想来很快就能找到玉脉……”
说到这个,张从宣顿时神采奕奕。
“其实,刚刚我是有个新发现,”他噙着笑分享,“那枚蟒头玉印,见血之后,好像能显示出西王母遗址的地图,我想跟玉脉也脱不开关系。”
地图?
张海客忽然意识到方才场景的缘由,但蹙了蹙眉,并未立刻将玉印交还。
而是自己拔刀刺出伤口,先试了一下。
半晌没动静,张从宣猜到他是要亲身试验下,等了会才问:“怎么样?”
“……什么也没有。”
看着自己肉眼可见正在愈合的伤口,张海客攥着那枚玉印,缓缓写出回答。
青年表情微讶。
“不应该,说不定……”
想到自己的“变异麒麟血”,还有新增的“玉质化2%”,张从宣没说下去,转而主动提议:“那我再试一下?”
他伸手等了几秒。
却只等到对方婉拒的轻轻推却,青年不禁蹙眉,催促道:“阿客,这样更快。”
说着干脆直接探手。
本就是相邻而坐的距离,一伸手,他轻松摸到了那枚被对方攥在手里的蟒头玉印。
随即就被一把按住了。
真是叛逆起来个个不听话,张从宣凭感觉瞪去一眼,摆出威严沉声道:“好了听话,地下情况未知,有地图能省事很多……你们乱来万一受伤怎么办?”
张海客气闷。
他想说,哪就有那么娇贵,连点风险苦头都吃不得。再者,难道只允许老师自己伤得,他们就伤不得?
这未免太过不公。
可心知这话定会被反驳,又无法直接言语交流的情况,张海客抿唇低头,只轻轻晃了晃青年的手腕。
张从宣不为所动。
甚至加重了语调催促:“阿客。”
声音落地,手腕上的桎梏稍稍松懈。
但还不等青年彻底拿到玉印,有什么温热的重量突然倚了过来,身前兀地一重。
压得他猝不及防后仰。
匆匆伸手在身后撑住,随即张从宣就感觉,两边肩臂跟被藤蔓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毛茸微硬的发茬蹭在肩侧。
懵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对方很有分寸,没有把全部体重压过来;也没有什么强硬姿态,任由青年重新将玉印掌控。甚至拥抱也不算用力,轻轻一挣就能松脱。
但张从宣动都没动,因为——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濡湿了相贴的脸颊,又渗出来掉在他颈间,凉丝丝地滑落下去。
青年一时呼吸都放轻了。
“……阿客?”
没有回答。
嘶,张从宣顿感犯难,试探着摸了摸手下脑袋,温声安抚:“拿到地图,说不定可以早点结束早点回去,这样不好吗?”
还是不说话。
但眼泪滴滴砸下来,砸的他毫无底气。
青年试探着轻轻擦拭的时候,对方甚至还记得偏过脸,避开他手上纱布的位置。
但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擦也擦不尽。
张从宣逐渐陷入沉默。
“……打住,”他最终叹一口气,“我不试了行么?”
话音落地,立马感觉手里一空。
一手将玉印远远拿开,张海客眼眶还泛着红,起身坐回去时,眼泪已经收放自如地压了回去,转为轻快的盎然笑意。
他神采飞扬地,在青年手里落下三个大字。
“您说的!”
张从宣:“……”
他默默打开系统面板,再度看了一眼倒计时。
*
当晚,探路回来的众人就听到了前因后果。
张起灵握着玉印,蹙眉打量。
张海客叹息道:“……其实,老师现在状态不好,本应该尽快回去或者休整两天的,但一是路途遥远,二则……”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皮不耐打断。
张海客乜他一眼,扫视众人,干脆直言。
“——加快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