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腹地,武功城矗立如铁。
此城扼守渭水要冲,正是陈仓、散关通往长安的最后一道门户。
过此城,长安便再无西侧天险可依,是打开长安门户的锁钥之地。
夏侯渊原本驻扎在长安城内,得知诸葛亮围困陈仓后,已率麾下主力屯兵于此。
营垒连绵数十里,甲胄映着渭水寒光,摆明了要在此拦住东进的大军,死守长安门户。
大帐之中,夏侯渊无奈问计于贾诩。
“我既依先生之计,布谣言于武关,听闻刘备闻之,非但未夺诸葛亮之权,反而愈发信重,不知何为?”
贾诩抚髯沉思良久,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
若换魏王,早已心中生隙,怎刘备竟无动于衷?
莫非,刘备真信诸葛亮不会自立么?
想到魏王,贾诩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又萦绕于心头。
但他并未表现出半分,而是笑着摇摇头:“今大战之际,纵心中生怨,又岂能明言于外?”
“可若如此,我长安难保也!”
“将军无需担忧,诸葛亮远征于此,粮草必难为继。若得断祁山粮道,或可逼诸葛亮退军。待老朽探明凉州境况,再做计较。”
夏侯渊抚髯颔首。
这些日子,他派了不知道多少斥候往凉州之地,打探粮草供应。
数日后,果有斥候带来了凉州的消息。
“诸葛亮既通祁山堡粮道,遂以木牛流马转输粮草,复遣锐卒全程护持,以防劫夺。”
贾诩又问:“何人为其督护粮草之事?”
“后将军,大将吴懿。”
“哦……”
贾诩点点头,他觉得诸葛亮的安排挑不出一点问题。
可这时,斥候又说出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后军监军督粮者,乃南汉太子刘禅。”
“什么??”
闻此言,在场众人皆感诧异。
夏侯渊首先发问:“刘禅?可是刘备的那个儿子刘阿斗?”
斥候抱拳道:“正是!”
夏侯渊困惑的看向贾诩,却见贾诩也是一脸懵然的表情。
他掐指算了算:“若老朽未算错,那孩儿今年不过八岁?”
夏侯渊诧异:“是啊,八岁孩儿焉能做督粮官?”
“这个倒也未必……”
贾诩敛眉沉思,徐徐而言:“老朽早闻那刘阿斗天资异禀。半岁便解人语,两岁已辨千字,三岁诵习圣典无滞,四五岁与宿儒论经,竟能应对自如;及六七岁,便已可代掌府中庶务,断事明晰。若其才果如传言,今八龄督掌粮运,亦非奇事。”
夏侯渊冷笑一声,犹为不信:“不过众人相捧杀,我就不信,仓舒贤侄不如他?”
贾诩叹气道:“仓舒公子乃老朽爱徒,聪慧无比,又敏而好学,实乃难得的良材。然论及眼界格局、处事沉稳,与那刘阿斗相较,终究是差了一截。”
夏侯渊闻言,眉峰蹙更紧:“先生竟亦如此誉之?岂不闻南汉之人故为虚夸,致使流言日炽,将一稚子捧若神异?此恐是乱我军心之术耳!”
“南汉有无此意,暂且不说,将军可没发现这其中情异之处?”
“有何情异之处?”
“那刘阿斗乃刘备嫡子,昔年刘备践祚称帝,便立其为东宫太子。然今次北伐之役,刘备竟将储君安置于诸葛亮后方……”
夏侯渊不以为然:“此有何疑?必是以太子之尊,监诸葛亮之行止耳。”
“哎呀将军……”
贾诩无奈叹道:“若刘禅久历朝堂、手握重兵,自可坐镇后方以监诸葛亮。然今时之刘禅,纵天资聪慧,亦不过八龄稚子耳。
于那诸葛亮而言,其既无尺寸之权、又无羽翼之护。刘备此举,就不惧诸葛亮挟刘禅以自重,反成要挟之资耶?”
“嘶……”
夏侯渊恍然一怔,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味。
按说,臣子出征,当将自家孩儿留在皇帝之手。
今怎正相反?
臣僚携家眷随征,人主却自将亲子付于臣手。
此举离奇,实难理喻。
莫非当今南汉,刘备徒有帝王之名?
其背后掌执大局、乃至能决刘备生死者,实则是诸葛亮?
贾诩纵聪明无比,也想不透其中道理。
但是,他却想到了另一个破局之计。
“纵刘备信诸葛亮至深,或暂为安其心而隐忍,抑或诸葛亮实掌大权、刘备唯能屈从。
然只需做成一事,刘备与诸葛亮二人,必然反目。”
“先生,须得促成何事?能致二人反目?”
夏侯渊太盼着刘备诸葛亮反目,只因唯有如此,曹魏才真的获得喘息之机。
贾诩苍老的眼神,射出一道令人胆寒的精芒。
“若刺刘禅死于凉州,这刘备诸葛亮必然反目!”
“什么?”夏侯渊一怔。
他也希望刺杀能行,但真能行么?
如果真能行,把刘备和诸葛亮一并都刺杀了,岂不大功告成?
“太子身旁,必有锐士相护。堂前刺杀,哪有那般容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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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把优秀的刺客安排到阿斗身旁,就是个相当困难之事。
但贾诩似乎想到了办法。
“老朽闻南汉太子天资聪慧,故其侧常有聪慧少年伴读。今可择与刘禅年岁相差无多之少年,暗中培植刺杀之术;再执其家眷为质,胁令他们往投凉州。待至凉州,令其求见司徒许靖,许靖素重人才,欲揽后世重器,必引见于刘禅。”
夏侯渊抚髯颔首,觉得这思路可行。
可问题是,有无那般人才,既聪慧无比,又与刘禅年岁相仿?
还可行刺杀之任务?
贾诩还真想到两个人。
“老朽倒知两位少年,可行此刺杀之事。”
“哪两位少年?”
“其一,乃西蜀张松之子张表,此子自幼聪慧,素有才名,与南汉太子同龄。
其父随丞相殁于黄沙后,为孟达所带回,暂安关中之地,以其家眷相胁,便可控之。可改名换姓引入凉州,行刺杀之事。”
“这倒真是个可用之子。”
夏侯渊微微颔首,心中却多有不忍。
毕竟其父随丞相殒命黄沙,再以其独子为刺客。
若事败而亡,岂不绝后?
但夏侯渊又想:今国之危亡,岂能因一己之仁,误了天下大计?
随即点头:“那另外一人呢?”
贾诩缓缓道:“此子汉阳人士,年岁稍长,昔年韩马之争,凉州大乱,其随家眷远避并州。后归长安之地,至今已有数年。老朽见过他一次,那孩子身姿健壮,资慧过人,且有实干之才。”
“哦?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贾诩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两个字:
“姜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