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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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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闾山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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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霸天兵锋所向披靡,沿途州县官员或闻风归降,或卷携财货仓皇逃窜,大军行进如履无人之境。这日暮色四合,行至一唤作“落霞渡”的河津,范太守腆着笑脸趋前谄媚:“将军洪福!渡此河便是京畿门户。末将已探明,前方渡口守将乃属下门生,只消将军亮出旗号,他必开关相迎!”

猿霸天傲然踏上范太守备好的战船,后续兵卒陆续登舟。船行未出半里,河面骤然升起浓浊瘴气,阴风呜咽,刺骨生寒。

“将军快瞧!那……那是什么东西?”范太守惊惶失声,指向浓雾深处。只见一艘形貌诡谲的独木舟破开迷瘴缓缓驶出,舟头兀立一人,脸覆青面獠牙面具,正是以炼魂驭鬼闻名的闾山法师!那法师手中五色法旗当空一展,霎时河面翻涌,无数青灰色、肿胀溃烂的手臂破水而出,死寂的水中霎时群魔乱舞!

“猿霸天!” 法师嘶哑如破锣的声音穿透阴风,饱含刻骨恨意,“尔等屠戮生灵,侵占疆土,其罪罄竹难书!今日落霞渡,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猿霸天见状狂笑:“区区山野草寇,安敢挡我铁骑?本将军亲手送你归西!” 他反手摘下背后碗口粗的八棱双锤,厉芒闪烁。

“嘿嘿嘿……知道尔等皆是旱鸭子,离不得干爽地界,贫道特备‘水乡厚礼’款待!” 法师声音透着残酷快意,“这些水鬼,俱是被尔等虐杀的冤魂!今日,便是他们血债血偿之日!”

法师手中桃木剑斜指苍穹,脚踏七星罡步,口中真言滚滚如雷:“冤魂厉魄,听吾敕令!血仇如海,天道报偿!” 法坛上五色旗猎猎招展,引动阴风盘旋,河中怨气骤然凝聚成滚滚黑烟,盘旋如实质,化作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阴兵鬼卒。法师眼中寒芒爆射:“寻汝等仇人,索汝等血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去!”

阴风怒号,黑烟裹挟着无数鬼影,尖啸着向北蛮船队扑去!水鬼嚎叫着蜂拥攀附船身,力大无穷,北蛮兵卒纵然骁勇,何曾见过此等幽冥诡物?甲板上顿时惨叫连连,血肉横飞。猿霸天怒吼挥锤,重锤砸中一水鬼,将其轰得四散如烟,未及得意,那黑烟复又聚拢,甚至裹挟了一丝锤上血气,凶威更炽!又有水鬼合力掀翻旁侧小船,落水士兵挣扎未及,便被水下无数枯爪拖入深渊!

“将军当心!” 范太守抱紧船栏抖若筛糠,话音方落,“咔嚓”一声,其脚下甲板竟被几只鬼手撕裂!三只青灰色、指甲缝嵌满腐泥的水鬼攀爬而上,冰冷黏腻的鬼爪一把攥住了他的官靴。范太守骇极狂蹬,那鬼爪竟如毒蛇般缠上脚踝,皮肉相接处“嗤嗤”作响,冒起缕缕恶臭黑烟,仿佛被烙铁灼烧!

“一群死透的渣滓,也敢造次?老子再杀你们一次!” 猿霸天暴喝,双锤抡开,金光爆闪如怒焰圆圈,凡靠近鬼影触之即溃。但他心头却是一凛——鬼魂消散之处,灰白瘴气竟浓稠如浆,每一次呼吸都似吸入冰针,骨髓欲裂!

“呵呵呵……滋味如何?” 法师狰狞狂笑,将五色旗狠狠插入舟头,“这便是尔等亲手播撒的仇恨种子,结出的毒果!每湮灭一魂,便有百倍怨灵自黄泉爬回索命!” 赤旗挥扬,水鬼眼中煞气暴涨;黄旗摇动,河底陡然响起铁链拖曳的瘆人刮擦声;待黑旗倏然下指,整支船队竟似撞上暗礁般剧烈颠簸,船底“咯咯”作响——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蛀孔已遍布船体!

猿霸天麾下亲兵确为百战精锐,强压惊骇,数人奋力燃起火把。摇曳火光下,一幕更令他们魂飞魄散——水鬼脖颈处赫然是齐整刀疤,正是士兵屠城惯用的割喉手段!一名怀中紧抱血肉模糊婴儿的妇人鬼魂,死死拖住桨手小腿,空洞的泣血之声反复哀嚎:“我儿……还我孩儿……”

“放箭!给老子射穿那妖舟!” 猿霸天目眦欲裂。狼牙箭如飞蝗离弦,却在距离独木舟丈许处似撞无形铁壁,纷纷颓然坠水。法师冷嗤,桃木剑直指猿霸天面门:“汝罪孽深逾此渊!今日便让尔等知晓,何为天道轮回!”

他步罡踏斗越发迅疾,咒言已化入风中,模糊难辨。河面翻滚的瘴气倏然凝结成一张张扭曲哭嚎的人面,疾扑船上!范太守身侧两名亲兵被人面裹缠,霎时七窍流血,眼珠暴突,转瞬竟成了两具干瘪焦枯的骸骨!

“将军!船……船底穿了!” 亲卫嘶声惨呼。猿霸天低头看时,脚下甲板已汩汩涌上浑浊河水,水鬼们无声啃噬下,船板竟被蛀蚀得千疮百孔!

就在这船崩人亡的危急关头,法师手中五色旗陡同时高举!河心炸起冲天水柱,一具身披重甲、山岳般魁梧的水鬼将军破浪而出——它胸前赫然插着半截断裂长枪,正是数月前被猿霸天一枪穿心的义军魁首!那空洞的眼窝死死锁住猿霸天,喉咙迸出惊天动地的怨恨咆哮,磨盘大的拳头裹挟万钧之力,狠狠砸向主船!

“轰,咔啦!”坚固战船如酥脆薄饼般被轰然砸碎!猿霸天厉喝一声,借势腾空,双锤交叉护身,重重砸落在另一艘即将倾覆的副船上。未及喘息,便瞥见范太守抱着一块破板狼狈刨水向岸,哭爹喊娘:“救我!救……”

闾山法师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丑态毕露的汉奸,面具下嘴角牵起一丝极致轻蔑的弧度:无耻汉奸败类,当受万死极刑!他桃木剑倏然刺天,河面上仅存的暮光瞬间被吞噬殆尽,四野陷入一片彻底、如墨的漆黑,唯有点点惨绿鬼火幽幽漂浮,映照出水中绝望的风景:无数北蛮士兵被无数鬼手拖拽着沉入无底深渊,徒留一串串徒劳的气泡和戛然而止的哀鸣在死寂的水面荡漾……

猿霸天堪堪在副船上站稳,眼睁睁看着麾下精锐如同下饺子般消失,一股比河水更刺骨的冰冷怒意终于燃尽了他眼底最后一丝骄狂!伴随着一声困兽般的咆哮,他骤然将伴身多年的八棱双锤倾尽全力掷向那艘神秘的独木舟,同时反手拔出腰间雪亮的弯刀,足下发力,便要亲自跃舟斩首!

然而那挟带万钧之势、贯注其武勇精魂的双锤,飞至中途便被无数河中涌出的苍白鬼手死死攥住!水下的黑暗仿佛有千钧之重,轻而易举便将那对曾令无数生灵颤栗的重锤拖拽入墨染般的河心。甚至……连一丝象征挣扎的水花都未曾溅起。

猿霸天脚下蓄势待发的动作猛然僵住,瞳孔骤然收缩。寂静。只有鬼火幽幽,鬼泣呜咽,水波拍打着破碎的船板……那无尽的黑暗河水,仿佛正以绝对的冰冷,将他吞噬殆尽。猿霸天脚下蓄势待发的动作猛然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寂静。只有鬼火幽幽,鬼泣呜咽,水波拍打着破碎的船板……那无尽的黑暗河水,仿佛正以绝对的冰冷,将他吞噬殆尽。

闾山法师双眼通红,面具下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混合着河面的水汽,滴落在冰冷的舟板上:“各位亲人,乡亲父老……我为你们报仇了。” 这声低语,轻若叹息,却仿佛耗尽了毕生气力,又带着卸下万钧重担的释然。他望着河面上仅存的几艘残破战船在漩涡中打转,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北蛮精锐如同蝼蚁般被拖入深渊,心中翻涌的滔天恨意,终于缓缓平息,化作一片苍凉的寂静。

猿霸天站在剧烈摇晃、即将沉没的副船船头,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引以为傲的双锤,那象征着力量与征服的兵器,已永远沉没在这片复仇之河中。腰间弯刀虽在,却显得如此可笑而单薄。他环顾四周,除了翻涌的黑水和漂浮的碎木,便是点点鬼火映照下,一张张在水中沉浮、扭曲、向他无声嘶吼的怨毒面孔——那些他曾亲手或下令屠戮的亡魂。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真正缠绕住这位骄横霸主的脊椎。

“不……不可能!” 他嘶吼着,声音却淹没在鬼泣风嚎之中,“我是天命所归!岂能亡于……亡于……”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船板发出最后一声呻吟,彻底解体!

“卜通!”猿霸天巨大的身躯砸入冰冷刺骨的河水。刹那间,无数青灰色的手臂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冰冷滑腻,带着腐烂的气息,死死箍住他的四肢、脖颈、腰腹!他奋力挣扎,挥动弯刀劈砍,刀刃划过鬼臂,如同砍在朽木败絮之上,毫无阻滞,亦无效果。那些手臂被斩断,瞬间化作黑烟,却又立刻凝聚成更多的手臂,更紧地缠绕!更可怕的是,河水仿佛有了生命,带着千钧重压,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耳窍,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呃……咕噜噜……” 猿霸天双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那是极致的恐惧与不甘。他感觉自己的筋骨在无数鬼手的撕扯下咯咯作响,肺腑被冰冷的河水填满,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到那个怀抱婴儿的妇人鬼魂,她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脸上,空洞的眼窝流下两行血泪,嘴角却勾起一个怨毒至极的微笑。他看到那个胸前插着断枪的水鬼将军,巨大的身影笼罩着他,缓缓抬起了那足以轰碎战船的拳头……

“轰!”并非物理的撞击,而是纯粹怨念的冲击!猿霸天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这一拳轰出了躯壳!无数亡魂的哭嚎、诅咒、临死前的绝望瞬间涌入他的意识,将他最后的神智彻底撕碎、湮灭。他的身体停止了挣扎,被无数鬼手拖拽着,缓缓沉向那深不见底、怨气凝结的河床。水面,只留下最后几个不甘的气泡,旋即破灭。

岸边,范太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连滚带爬地扑上了泥泞的河滩。他浑身湿透,官袍破烂,脚踝处被鬼爪灼烧的伤口乌黑溃烂,散发着恶臭。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未升起,便觉一股刺骨的阴寒笼罩全身。

他惊恐地抬头,只见那艘诡异的独木舟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靠岸。闾山法师静静地立在舟头,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惨绿鬼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法师的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穿透面具,钉在范太守身上。

“败类。” 法师的声音不再嘶哑,却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字字如锤,敲在范太守心头,“引狼入室,残害同胞,汝之罪孽,百死莫赎。”

“法师!大仙!饶命啊!” 范太守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地磕头,“我……我是被逼的!都是那猿霸天逼我的!我……我愿弃暗投明,我愿戴罪立功!我知道他们很多军情!求您……”

“戴罪立功?” 法师嘴角勾起一丝极致的嘲讽,“你,不配!”

话音未落,法师手中桃木剑轻轻一点河面。霎时间,河滩上的淤泥如同活物般翻涌起来,无数只由烂泥、水草和枯骨构成的“手”破土而出,瞬间抓住了范太守的四肢、躯干,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泥泞之中!

“啊!!” 范太守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拼命挣扎,却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越陷越深。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河水中,那些尚未完全沉没的北蛮士兵的残骸,以及无数青灰色的水鬼,正缓缓爬上岸来!他们带着河水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一步步逼近。

“不!不要过来!滚开!!” 范太守的尖叫变成了绝望的哀嚎。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残缺不全的鬼影围拢上来,腐烂的手指抓向他的皮肉,冰冷的牙齿啃噬他的肢体……这不是简单的杀戮,而是最残酷的凌迟!每一口撕咬,都伴随着亡魂怨毒的诅咒,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汉奸……当受万鬼噬身之刑。” 法师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冰冷地回荡在空旷的河岸。

范太守的惨叫声持续了许久,由高亢变得嘶哑,最终只剩下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渐渐微弱下去。他的身体在无数鬼影的撕扯下,如同被投入蚁群的腐肉,迅速变得残破不堪,最终被拖入那翻涌的淤泥深处,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河面上,最后一点挣扎的涟漪也归于平静。落霞渡,只剩下呜咽的阴风,飘荡的鬼火,以及破碎的船骸随波起伏。

闾山法师静静地站在独木舟上,望着这片吞噬了无数侵略者和叛徒的复仇之河。面具下,通红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深邃的平静。他缓缓摘下了那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刻满仇恨与悲悯的中年男子的脸。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与河水气息的空气,又缓缓吐出。

“安息吧……” 他对着沉静的河面,对着这片埋葬了仇敌也埋葬了亲人的土地,低声说道,“血债……已偿。”

他不再看那满目疮痍的战场,轻轻一跺脚。独木舟调转方向,无声无息地滑入浓雾深处,消失不见。唯有河滩上那滩迅速被河水冲刷干净的污浊泥泞,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淡淡焦臭与血腥,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施展此等禁术,大伤天和,违背天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闾山法师,其生命亦已走到尽头,一个踉跄倒地,七窍流血,嘴里喃喃自语:干掉那么多畜生,一命换万命,我值了!

落霞渡,重归死寂。天边,最后一抹残霞如血,终于彻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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