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云海翻腾。此刻,两位尊神须发戟张,目眦欲裂!
千里眼看到:蛮夷铁骑纵横如蚁,挥舞着血迹斑斑的弯刀,疯狂蹂躏着无助的村落。锋刃闪过,茅屋在烈焰中轰然倒塌。妇孺们绝望的哭嚎仿佛能撕裂凝固的空气,肥沃的良田化作滚滚黑烟的焦土,累累尸骸堆积如山,成了盘旋的鸦群与野狗的血腥盛宴。曾经鱼米之乡,竟化作饿殍塞途、冤魂遍地的无间炼狱!
更令人怒发冲冠的是,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军,此刻甲胄散乱、旌旗委地,如同被惊散的麻雀,在强敌铁蹄前望风而逃。溃兵丢盔弃甲,只顾亡命奔窜,全然不顾身后百姓凄厉的哭喊。铁蹄所至,家园成墟,再无完卵。
顺风耳听到:哭喊、哀嚎、狞笑、刀枪撞击、房屋焚毁的噼啪声……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地狱交响,穿透云层直冲九霄。
二神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燃烧的怒火与无边的悲悯。由顺风耳开口,其声如滚雷,震动宝殿回廊:
“臣顺风耳\/千里眼启奏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焦急,“下界凡间,华夏之地,已成血肉磨盘!尸积如山,饿殍遍野,万民倒悬于水火,怨气磅礴冲斗牛!此等惨状,已非寻常王朝更迭,实乃滔天巨祸!长此以往,阴阳失调,三界秩序恐将崩乱!臣等斗胆叩请天尊,是否……天庭出手,略加干涉,平息此番浩劫?”
天庭众仙闻言,无不悚然动容,窃窃私语,目光皆聚焦于那至高无上的至尊宝座。
然而,御座之上,玉皇大帝的面容却笼罩在一片冰冷淡漠的阴云之中。他眼帘微垂,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座的龙首扶手。“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他还在记恨,当年人间祈雨文疏 “大”字多带了一点,“昊天至尊玉皇犬帝”一事。至今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中,无名火起。
下界那些贱民,竟然骂朕是狗,根本没有把我们上界天庭放在眼里,如今他们吃尽了苦头,也是自作自受。
玉帝很不耐烦的道:下界昏君无道,不敬苍天,不信鬼神,何必救那腐朽的朝廷,世间秩序重新洗牌,哪个改朝换代不血腥?
“天尊,纵使凡间有失敬之处,然万千生灵涂炭,恐动摇天地根基啊!” 值殿纠察灵官忍不住出列提醒。
你们慌张个什么?“大乱,方能大治!” 玉帝断然挥袖,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说一件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便如同昔年周武伐纣!神仙犯了红尘之厄,遭逢杀劫,姜子牙斩将封神,天地人三界劫后重生。
乾坤颠倒,秩序重梳,哪个鼎革之时不染血腥?哪个新朝的开辟能离得开白骨铺路?!”
声调微扬,神只俯瞰尘世的冷漠尽显:“大道无情,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由他们去吧!任其杀伐倾覆,待旧的烂透了、坏尽了,自有承天运者崛起,收拾山河,再造乾坤。此前,天庭静观其变即可。”
冰冷仿若亘古不化的玄冰,宝殿之中鸦雀无声。上穷碧落,下至黄泉,隐约传来仿若地狱低沉叹气之杂音,仙神之间弥漫着无法言表的震惊与压抑。千里眼与顺风耳欲言又止,刚想再行争辩,却见玉帝目光如炬扫来,其中蕴含的威压与警告令他们即刻噤若寒蝉。二神面色惨白,只得无奈垂首,心中悲愤交加。
侍立一旁的太白金星手捋长须,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精光。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玉帝,又望了望殿中惶惑不安的众仙家,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退入仙班阴影之中。
殿角捧镜的金甲力士们,亦都屏息凝神,连那高悬的昆仑镜上流淌的光华,似乎都在玉帝的意志下,变得暗淡冰冷了许多。天威难测,殿中唯余一片肃杀的死寂。下界的血火硝烟、百姓的绝望嘶喊,被这九重云霄之上的冰冷决断彻底隔绝,仿佛从未传入这天庭仙境。
然而,天庭能隔绝声响,却隔不断那冲天的怨气。三日后,南天门的镇门石狮眼角竟沁出殷红血珠,守门天将禀报时,玉帝只淡淡一句 “此乃凡间浊气冲撞,无需理会”,便拂袖转入后殿。
又过半月,瑶池莲池的千年碧荷忽然大片枯萎,花瓣落地时竟化作焦黑灰烬。赤脚大仙捧着枯萎的莲瓣上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玉帝一句 “天道轮回,自有枯荣” 挡了回去。
唯有太白金星看在眼里,深夜独自来到兜率宫前,望着星空喃喃自语:“怨气凝而不散,浊气冲而不去,只怕这‘静观其变’,终究是躲不过的……”
突然下界传来义薄云天的吼声:干死那帮恶狼,为父老乡亲们报仇!这话随风飘起,竟穿过层层硝烟,隐约传到了南天门。正望着下界的千里眼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顺风耳,二神眼中同时燃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 那是比天庭圣火更灼热的,人间的星火。
昆仑镜的光华忽明忽暗,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被天庭隔绝的浩劫,终将以无人预料的方式,重新叩响九霄之门。
北蛮改变策略,调头劫掠京畿周边的消息,第一时间被响马寨散布在外的探子知晓。他们迅速利用飞鸽传书,将这十万火急的情报送回响马寨。一时间,聚义厅内气氛凝重如铅,肃杀之意弥漫。
“好一个耶律平!好一个以战养战的毒计!” 吕有为怒目圆睁,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只听 “咔嚓” 一声,结实的案几竟被砸出一道深深裂痕,木屑纷飞四溅。他心中怒火熊熊,并非因北蛮避开了响马寨,而是想到那些正在遭受屠戮和蹂躏的无辜百姓,心如刀绞,“这帮畜生,不敢来招惹咱们,专挑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屠戮妇孺、劫掠粮草,这是在挖京城的根基,更是在狠狠打我们的脸!”
时局混乱不堪,泾河龙王敖驯此前前往龙虎山天师府,因担忧吕有为在这乱世中遭遇不测,特意派遣自己的得力助手龟丞相王佐,留在响马寨担任军师,协助众人应对危机。这只老乌龟活得太久,颇具灵性,三界六道之事,多有洞悉。
只见王佐轻摇羽扇,眉头紧蹙,缓缓开口:“大当家且息怒。北蛮此举虽狠毒至极,却也暴露出他们自身的虚弱。粮草匮乏是真,强攻我寨损失不起亦是实情。耶律平出此下策,意在迅速恢复元气,同时搅乱京畿局势,迫使朝廷分兵救援,动摇京城人心,为他们后续行动铺路。不管他们是妄图直取京城,还是回头对付我们,一旦让他们恢复过来,对咱们而言,都是心腹大患。”
“军师,那依您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二当家李大牛、三当家黄老三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绝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养’!” 王佐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精光,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化整为零四处劫掠,看似灵活多变,实则分散了兵力。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大当家,我建议……”
“精锐尽出,分头出击!” 吕有为接口说道,他与王佐心意相通,已然领会对方意图,“他们分散抢掠,我们就分散出击,专打他们的劫掠小队,解救百姓,夺回粮草,不断袭扰,让他们这‘以战养战’变成‘以血养伤’!让他们抢到的每一粒粮食,都沾满他们自己人的血!”
“对!干他娘的!” 山寨众头领群情激愤,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大牛!老三!” 吕有为目光坚定地看向李大牛和黄老三。
“在!” 二人齐声应道,抱拳行礼,眼神锐利如鹰。
“你们率领夜火铳队和连弩队,紧盯北蛮主力,以袭扰为主。远距离攻击,伤到敌人就迅速撤离。北蛮骑兵厉害,咱们硬碰硬占不到便宜,千万别和他们正面硬拼。尽量找地形复杂之处设置陷阱,让他们的骑兵有所顾忌,不敢追得太远。” 吕有为有条不紊地部署着,“还有,让负责情报的兄弟们务必密切掌握耶律平、猿霸天和单于熊本部大军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下一个可能攻击的重要目标,以及他们汇合休整的地点!同时,联络京畿附近所有能联系上的义军、绿林好汉,传递消息,让他们能袭扰就袭扰,让北蛮陷入四面皆敌的困境!”
“遵命!” 李大牛、黄老三领命后,身姿矫健,迅速消失在厅外,即刻着手准备行动。
响马寨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一支支精悍的小股马队,犹如出巢的毒蜂,悄无声息地隐入京畿的烽火硝烟之中,四处寻觅北蛮劫掠队的踪迹。一场针对劫掠者的反劫掠行动,一场针对杀戮者的猎杀之战,在广袤且混乱的京畿大地上,悄然拉开帷幕。
数日后,一轮血色弯月高悬天际,洒下诡异的光。京郊房山,一支数百人的北蛮劫掠队正沿着官道得意洋洋地行进,他们押运着抢来的几十车粮草,还有上百名哭哭啼啼的妇孺以及工匠。领军的百夫长喝着抢来的美酒,醉眼朦胧,满心盘算着这次回去能得到多少丰厚赏赐。
突然,官道两侧密林中响起尖锐唿哨,划破寂静夜空。紧接着,火铳爆鸣声此起彼伏,淬毒的弩箭如飞蝗般密密麻麻激射而出,瞬间将队伍前端的蛮兵射倒一片。
“敌袭!是响马贼!” 蛮兵们惊恐地大声叫嚷,乱作一团。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更为猛烈的攻击和如雷的马蹄声。吕有为亲率一队响马精锐,犹如神兵天降,从侧翼迅猛地凿入混乱的北蛮队伍。刀光闪烁间,蛮兵人头滚滚落地。响马战士们配合默契,目标明确:解救百姓、焚烧粮草、斩杀敌人!
战斗短暂而激烈。毫无防备的北蛮劫掠队被彻底击溃,百夫长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抵抗,便被李大牛一斧劈成两半。粮车被点燃,熊熊烈焰冲天而起。被掳的百姓在响马战士的引导下,哭喊着朝着山林深处奔逃而去。
类似的小规模战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于京畿各处不断上演。响马寨的人马神出鬼没,打了就跑,绝不恋战,每一次出手都让北蛮付出惨重代价,北蛮抢到的物资十不存一。耶律平 “以战养战” 的计划,受到严重干扰和迟滞,劫掠效率大幅降低,伤亡却不断增加。北蛮士兵们神经时刻紧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消息传回北蛮中军大帐。猿霸天(无支祁)怒不可遏,猛地将手中金杯捏成粉末,咆哮道:“又是这群阴魂不散的响马贼!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身上狂暴的妖气不受控制地四溢开来,帐内亲兵们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单于熊脸色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响马贼的频繁袭扰,犹如跗骨之蛆,让他头疼不已。
唯有耶律平,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阴鸷之色愈发浓烈。他轻轻抚摸着手中冰冷的青铜弯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恰似毒蛇吐信:“好,很好。吕有为…… 你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了。看来,是时候让‘智将’之名,再次在汉人的中原大地上响彻了。” 他转向狂暴的猿霸天和面露惧色的单于熊,声音沉稳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二位将军,不必动怒。响马贼的袭扰,早在我意料之中。他们救走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蝼蚁,烧掉的也只是些零散粮草。他们越是活跃,暴露得就越多…… 传令下去,劫掠队收缩行动,向预定目标靠拢。同时,放出我们的眼线,死死盯住他们老巢的方向…… 吕有为的主力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么……”
耶律平没有把话说完,但帐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冰冷杀意扑面而来。他铺开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京城西北方向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隘兼大型粮仓 —— 居庸关附近的重镇延庆上。
“我们的下一餐,该换个大点的地方了。顺便,给那些讨厌的老鼠,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就在此时,一直闭目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的猿霸天(无支祁)猛地睁开猩红双眼,一股无形的妖力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脸上狰狞的怒气瞬间转化为一种残忍的兴奋,獠牙外露,怪笑道:“嘿嘿!耶律平老弟,我感知到有一群‘大鱼’,带着浓烈的火药味和仇恨气息,数量可不少…… 嘿嘿,赶快派人去侦察!应该是响马寨山贼的主力,正朝着淮东方向急行!他们想去堵截我们往淮南去的另一支大队。”
无支祁的妖神感知,精准捕捉到了吕有为亲自率领的一支规模较大的响马主力部队的动向!
帐内气氛瞬间凝固,随即燃起熊熊战意。一个围点打援,或是伏击响马主力的绝佳机会,似乎随着妖神的感应,骤然降临在他们面前。血色弯月之下,似乎预示着下一场更加惨烈的碰撞,即将震撼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