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卿端着托盘在顾辞房门外驻足,有些不自信的看着手中的菜肴。
停了一会后才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仍蜷在床角,听见动静连头都没抬。
“滚出去。”
沈怀卿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矮几上:“吃点东西。”
顾辞冷笑:“主人亲自送饭,属下可担待不起。”
沈怀卿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掀开碗盖。
青菜炒得发蔫,蛋花汤里飘着几片焦黑的葱花,卖相实在惨不忍睹。
“我做的,好歹尝一口。”
闻言,顾辞终于抬头,视线落在那盘黑乎乎的菜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怀卿拿起筷子递过去:“尝尝。”
顾辞盯着他沾了面粉的袖口和侧脸的一抹灶灰,忽然一把打翻托盘。
瓷碗砸在地上碎裂,汤汁溅了满地。
“你... ...”
“主人做这些,不是折我的寿吗?”
沈怀卿看着满地狼藉,半晌轻叹一声:“你总要吃些东西。”
顾辞别过脸去,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沈怀卿眉头挑了挑,忽而想起在千面阁时,他便经常打翻顾辞端来的东西。
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收拾干净,最后双手高举跪到自己满意为止。
为何那时他没有瞧出此人的心意?
叹了口气后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明明可以避过那些锋利的尖口,明明可以分毫不伤的收拾干净。
可沈怀卿却是有意一般掌心紧握,尖口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一滴一滴洒在砖面。
他垂着眼,余光却瞥向床榻。
顾辞好似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身形微僵的看了过来,却硬是没动。
“你别弄了...”
“无妨。”沈怀卿轻声道,将染血的瓷片重新拢了拢,“我再去盛一碗。”
他起身时晃了晃,血珠滴落衣摆。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又戛然而止。
沈怀卿唇角极轻地弯了弯,推门而出。
沈怀卿离开后,屋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顾辞盯着紧闭的房门,指节攥得发白,半晌才从枕下摸出一封信。
信封早已被压得发皱,他深吸一口气,拆开。
这才发现里面有三张信纸。
最上面那张的字迹太过熟悉,是大哥的手笔。
信上所写,沈老夫人自顾家村归来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药石无医。
顾明昱本想告知于他,可知顾辞既已决心离开,若知晓此事,定会留下... ...
顾辞看到这时眼眶已经变为通红。
‘这些年你在顾家、在千面阁,从未快活过。大哥不该再以孝道捆你。
祖母去时很安详,沈怀卿原要写信给你,是我拦下了。后事亦是他一手操办,未敢有半分怠慢。
二弟,别再回永安城了。
你该为自己活一次。’
信纸在指尖发颤,顾辞盯着最后一行字,眼前渐渐模糊。
他猛地闭眼,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第二张是沈昀的,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犹豫,通篇都是愧疚之词。
顾辞轻叹。
可当他抽出第三张纸时,整个人僵在原地,那竟是母亲的笔迹。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
母亲比他先离城,可这封信却在他手中那般真实。
辞儿,见字如晤。
娘已平安离城,如今暂居一处僻静村落,日子虽清贫,却也自在。
只是夜深人静时,总想起你幼时伏在案前习字的模样,那时你尚不及桌高,却字字工整。
娘每每看着,心中既欣慰又酸涩,我儿聪慧坚韧,却偏偏生在顾家,背负太多。
如今你既已离开永安城,便莫再回头。
顾庆海脏事做尽,顾家的灭亡是上天注定,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娘只愿你余生平安喜乐,莫再为往事所困。
若得闲时,可修书一封,告知近况,娘虽远行千里,亦能安心。
待安定后,娘会托人送信于你,若机缘得当,或可重逢。
望我儿珍重,莫念。
三张信纸读完,床上的人好似陷入一片恍惚。对于周遭的处境他浑然不觉。
沈怀卿端着新盛的饭菜进来时,屋内静得出奇。
他目光扫过床角,顾辞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手中攥着几张信纸,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连他进来都未察觉。
“顾辞?”
没有回应。
他眉头微蹙,放下托盘走近两步,声音提高些许:“顾辞?”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魂魄已散,只剩一具空壳。
沈怀卿心头蓦地一紧,几步跨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指尖刚触到皮肤,顾辞突然浑身一颤,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待看清眼前人后,眼眶瞬间通红。
下一秒,他猛地抓住沈怀卿的衣袖,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哽咽,随即嘶哑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压抑统统倾泻而出。他死死攥着沈怀卿的袖子,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沈怀卿怔了一瞬,一同哽咽着将他揽入怀中,任由他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襟。
“哭吧,我在。”
顾辞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也不知哭了多久...
神智恢复时他下意识的将身前人推开。
沈怀卿故作不满:“顾辞哥这是用完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本是正常不过的话可从沈怀卿嘴里出来,就显得那般不正经。
床上之人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情绪,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这信... ...你怎么得来的?”
沈怀卿挑眉道:“你母亲离开千面阁那天,我问了她的去处。”他顿了顿,“那时我便想着,若你日后想见她,我总得知道去哪儿寻。”
“你和她分别时并不愉快,我怕你心里有执念,所以处理完你祖母的后事,我先去见了她。”
沈怀卿抬眼,对上顾辞的视线,“我告诉她,你已经离开永安城,过得很好。”
顾辞呼吸一滞。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写了这封信。”
沈怀卿伸手,指腹擦过顾辞眼尾,“她说,若你愿意,随时可以去找她。”
顾辞别过脸,胸口起伏了几下:“...多谢。”
沈怀卿低笑:“谢什么?”
顾辞没答,只是攥着信纸的手慢慢松开,褶皱的纸张在膝上铺平。
他盯着母亲的字迹,低声道:“我以为...不会再和她有交集了...”
屋内一时安静,良久,顾辞深吸一口气,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他抬眼看向沈怀卿,忽然正色道:“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怀卿眉头突皱:“什么意思?”
顾辞低声:“你替我处理祖母后事,帮我要来这封信,还专程来这儿找我。”停顿之际,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做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沈怀卿一怔,随即眼底腾起怒意。
他猛地扣住顾辞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顾辞被他攥得生疼。
沈怀卿逼近一步,几乎是咬着牙道:“从前是我混账,让你受尽委屈... ...如今我做这些,不过是...不过是盼着,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想和你在一起,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顾辞指尖微颤,胸中暗潮翻涌,却又在转瞬间归于沉寂。
他冷声道:“你觉得来得及?现在说这话来得及?”
“至少不晚。”
“不晚?”顾辞忽然笑了,“那什么才叫晚?等我死了,等我烂在土里了,你再来同我说这些?”
沈怀卿胸口一窒,伸手想去碰他,却被顾辞侧身避开。
他嗓音发紧:“顾辞哥... ...”
“够了沈怀卿,有些事不是一句后悔就能抹平的。”
沈怀卿哽住,落寞的垂了垂眼。
不过就这么一瞬,他又重新亮起。
反正他人也已到这,顾辞也在。他有的是时间挽回,不急于一时。
沉默地转身,从桌上端来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递到顾辞面前:“吃点东西。”
顾辞蹙眉看着他,就在他抬手前,沈怀卿却先一步开口:“你打翻一次,我就重做一次,直到你吃为止。”
顾辞的手悬在半空。
沈怀卿没应声,只是将粥碗又往前递了递,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撞见沈怀卿指缝中残留的血渍,终是抬手接过,却并未动勺,只是垂眸盯着碗里晃动的米粒。
“疯子。”
沈怀卿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轻轻说了一句:“我乐意。”
“你的手...”
沈怀卿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伤。”
他往前凑了凑,“我就知道顾辞哥还是在意我的。”
顾辞不适的皱眉,这人为何可以这般没脸没皮...
他自认为态度摆得很果断,可好像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无奈下,拿起勺子搅了搅粥,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沈怀卿见他咽下一口,突然紧张起来。
“味道如何?好不好吃?”
顾辞刚咽下第一口,咸涩的味道便在舌尖炸开,激得他喉头一紧。
他下意识想吐出来,可抬眼便撞上沈怀卿期待的视线,那双往日总是带着厌恶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忐忑。
顾辞顿了顿,硬是将那口粥咽了下去。
“还行。”
沈怀卿眼睛倏地亮了,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真的?”
他倾身凑近,“我这么有天赋?”
顾辞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低头又舀了一勺。
沈怀卿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顾辞哥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顾辞动作一顿,“我哪敢骗你。”
沈怀卿眉头上挑,这般不对付的语气他自然不满。
可又不敢与他争执,只好压下心头的不悦继续嬉皮笑脸道:“既然好吃,那我日后天天做给你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辞扯了扯嘴角,让他日日吃这么咸的皱,还是算了吧。
“主人亲自下厨,我可消受不起。”
沈怀卿见顾辞手里的碗见了底,伸手便去夺。碗沿刚离了指尖,他整个人已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蹭上顾辞的耳垂。
“顾辞哥哥,”他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蛊惑,“我不喜欢你唤我这个。叫我名字吧。”
顾辞偏头避开他的气息,冷笑一声:“主人莫不是忘了?我唤您主人,是您亲自教的。”
他指尖抵住沈怀卿逼近的胸膛,“一旦叫错,就得自罚。那阵子,我这张脸就没好过,您是忘了吗?”
沈怀卿身形骤然僵住。
顾辞趁机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背对着沈怀卿整理衣襟:“需要我帮主人回忆么?”
“别说了!”沈怀卿突然暴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床柱上。
他呼吸粗重,眼底那抹悔恨都快溢出来:“我那时... ...”
“那时怎样?您想说那时的我来千面阁目的不纯,所以才那么对我吗?”
“... ...”
“我没想到,你从来没相信过我。”
沈怀卿胸口剧烈起伏,攥着顾辞的手腕愈发收紧,却又在看到他蹙眉的瞬间猛地松开。
他后退两步,最终只是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离去,房门被摔得震天响。
顾辞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远,终是松了口气。
沈怀卿几乎是带着发泄的心情推开了温瑾川的房间门。
屋内交叠的身影骤然分开,十七迅速退后两步,整理衣衫。
温瑾川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散开的衣领,挑眉看向门口:“发什么疯?”
沈怀卿冷着脸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知道还不走?”
茶水灌进喉咙,沈怀卿重重搁下杯子:“你以为我想来?这不是没地方去了。”
温瑾川突然笑出声:“哟,是谁信誓旦旦说不用准备房间的?怎么,被顾辞赶出来了?”
话落,沈怀卿脸色更黑了。
十七默默往门口挪了几步,刚想出去的他好似想起什么,面向沈怀卿说道:“沈阁主折辱顾辞三年,如今不过是受了点气便怒不可遏,若他将这三年来的委屈与您清算,您该如何?”
闻言,沈怀卿泄了气。
“沈阁主若是没耐心便早日放弃,便再给他希望了。”
说完,十七冷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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