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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勿虑!末将愿率兵前往!”薛勇猛然站起身,当即抱拳请命。“末将熟悉西宁各处地形,愿为先锋,替将军分忧!如若不然,末将敢当军令!”
“哦?薛二公子有此心意,本少保甚慰!”
徐平话未说完,薛毅却皱了皱眉,起身拉住其子。“不可莽撞。西宁城高墙厚,潘钺又是老将,强攻绝非上策。”言罢,他转向徐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启禀大将军,潘钺与薛某相识多年,如今飞云关已破,但西宁那边未必知晓我父子归降之事……”
此话一出,徐平眼前一亮。“薛将军的意思是?”
“薛某愿作此投名状。”薛毅语气坚定,当即抱拳躬身。“末将可佯装兵败,带着残部投奔西宁,就说飞云关失守,我父子拼死突围,不得已暂投潘钺。
潘钺苛刻兵卒,且素来多疑,虽未必会全然信我,但只要能入城,末将就有办法策反其旧部,届时里应外合,拿下西宁易如反掌,定不费将军一兵一卒。”
这个主意既稳妥又巧妙,对此,徐平和唐禹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深意。
“此计甚妙啊!薛毅将军倒是有心了。”沉默几息,徐平轻轻拍了拍案几,“只是西宁郡的防颇为严密,你父子二人此去风险不小,若是被潘钺识破……”
“所谓富贵险中求,何况末将与他相识已有多年。既拜入大将军麾下,我父子二人也当出力!强攻代价太大,我等非为一己私利。”薛毅目光灼灼,当即重重抱拳。“这些年,潘钺勾结朝中势力,中饱私囊,西宁百姓早就对其怨声载道。
末将此去,不仅是为将军取城,更是为西宁百姓除此祸害,纵有风险,也值得一闯。”
“既是如此……”徐平摩挲着扳指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那便有劳薛将军了。
本将会令兵在城外接应,若有变故,定当即刻发兵,断然不让二位身陷险境。”
未等其父出言,薛勇已是躬身回礼。“大将军放心,末将自有分寸。”
“正所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你们父子二人先下去休整,好好吃顿热饭,明日一早便动身。”说着,徐平又转头吩咐道:“唐禹!”
“末将在!“
“你一会便去帅台点兵,咱们先围困,再强攻,戏要做足!”
“诺!”
听闻此言,薛毅父子再次抱拳,两人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中满是坚定。“如此,我等多谢大将军!”
“二位且慢!”就在两人转身离去之际,思虑几息,徐平却又突然开口。“薛将军会在卢风口等着徐某,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猜到徐平会问,薛毅自然也没藏着。“回禀大将军!卢风口的地势极为险峻,平常莫说行军,便是百姓也断然不会走那条道。正因如此,我父子二人的确未曾猜到。
前些时日有一暗箭射入帅营,信中提及徐少保会率兵经卢风口绕道关后。对此,我等本没抱什么期望,但唐将军连日叩关,却始终未派精锐登城,故而末将断定为佯攻。
既是佯攻,必有后手。想到那封密信,我父子二人方才率兵前去伏击,而这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听闻此言,徐平双拳缓缓握紧。“原来如此……得知本将走卢风口的人不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言罢,他走回原位坐下。
“徐少保,倘若无事,我等便先下去了!”
徐平点头颔首,却并未出言。
待到二人抱拳离去,唐禹看着舆图突然笑道:“此番拿下飞云,还招降了薛家父子,世子英明啊!经此一事,怕是奉天有很多人要睡不着觉了。”
“依你之见,此二人可信否?“徐平并没有接话,反而久久注视着薛毅离去的背影。
听闻此言,唐禹不禁揉了揉断臂。仔细思考一番,他重重点头。“这半年来,末将与他交兵多次,此人非阴险狡诈之辈。当为可信!”
“能被宣帝委以重任,对于他的能力我并不怀疑。”言罢,徐平端起酒杯,几息之后却又缓缓放下。“他此去西宁,随行不过百骑,即便真有它意,也无伤大雅。”话到此处,他也是笑了。
走到帐门口,望着关外的月色,徐平托着下巴深吸口气。“西宁定,则岳州安。等咱们拿下西宁,就算老爷子北伐,我也有底气回神京瞧瞧。”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他抬手紧了紧衣袍。看着点点星火,徐平又突然回头。“依你之见,是谁出卖了我?”
“世子,这个末将可不知啊……”唐禹只擅领兵,别的非其强项。“不如……”
“无妨,你先下去,我随口一问罢了。”徐平并未追问,只低头看着案上的舆图。“张启圣在何处?”
“应当在偏房!”
“我去见见他。”言罢,徐平掀开帐帘快步离去。
片刻之后,徐平来到偏房。当他推门而入之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炭火的暖意,在这初春的寒夜里格外熏人。
偏房里并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瞧见张启圣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攥着酒葫芦,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显然喝得已有七八分醉意。
“见过师祖。”徐平放轻脚步走进去,伤口牵动着疼,他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嗝!!!”张启圣缓缓抬头,朦胧的醉眼瞅了半天,才认出是何人。“哟,这不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徐大将军吗?”他咧嘴一笑,黄牙在昏暗中闪了闪,当即把葫芦往身前一递。“来,陪老夫喝两口,暖暖身子。”
“……”徐平没接,找了个离炭火近些的杌子坐下。伤口被热气一烘,疼得稍微缓了些。“您怎么会突然来岳州?”
“老夫闲得慌,有病。”说话间,张启圣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直往下淌。“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来问这个?”他打了个酒嗝,忽然凑近了些。“前些日子老夫观星,得见紫薇星忽明忽暗,故而算咯一卦。”
徐平挑眉:“替我算的?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