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凌晨四点。
陆南山先是向众人抱了抱拳,然后说道:“诸位都是江湖中成了名的英雄豪杰,如今又正值国难危急,鄙人自当坦言。这次来上海,有两个目的,一是过来寻人,二是过来调查关于黑龙会的一些情况。刚才碰到秋萍,寻人之事已有了眉目,而在调查黑龙会的过程中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可能同今晚梅机关的行动有关,所以要先跟大家讲一下。”
“大家想必都已知道,黑龙会是日本国里最大的黑帮社团。论功夫,他们远不如那些传统的叶隐流和士道流,但其仰仗于同日军情报部门之间的勾连,现如今发展到的规模,以及他们所具有的渗透力和破坏力都是非常惊人的。从皇姑屯事件至今,在日军发动的所有的侵华军事行动中都有他们的影子。”
“据我所知,这次黑龙会大肆召集人手,就是要配合他们的梅机关和竹机关对付上海滩上的江湖势力,尤其是……”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对面的张友庭。
“尤其是你们洪门,其次是青帮。至于其他的绿林道,讲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出头就灭了谁。我不太清楚你们江湖上的事,但这黑龙会的手段,我自己是亲身领教过的。就譬如今天,小会场里他们至少安排了二十多个好手,外围还有两层布置,加起来不下两三百个。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手,等的就是谁先忍不住谁就上了钩。”
张友庭听到这里,已是满脸的怒气,陆南山却不再看他,自顾自往下继续说。
“刚才听老姐姐提到了土肥圆和川岛芳子,我倒有些不同的看法。且不说这二人会不会真的现身,光就凭这两个名字,能帮他们引来多少江湖人?小鱼小虾不算,大佬高手涵养功夫就算再好,听到消息总也会忍不住过来看看吧。如果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要把上海滩上的绿林道一网打尽,我们又当如何应对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秋素素的脸上已经开始不淡定了。
她为人做事向来持重,经陆南山这么一分析,倒似越听越真。倘若这是事实,那自己这边的情报来源便是敌方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再仔细回想,整条情报线上确实是环节众多,谁能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呢?
她越想越发没底,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王二毛和谭秋萍这边。
谭秋萍天不怕地不怕,何况还有王二毛在,自然不用多费思量,但王二毛这时,脑子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陆南山所讲的黑龙会的情况,正好解释了龙在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的话,可信!
这里是租界,日本人不方便随意杀人,但黑龙会却不需要有这种顾忌。
所以,用这次集会做饵来诱杀上海滩上的绿林道,只要他们实力足够,这计划自然可行!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些,理由也很简单。
日本人或者说是汪伪,他们在上海的统治并不稳固。就说上次因为扣船事件闹的那起大游行吧,青帮在这其中起了很大作用,找个机会威慑一下,让他们今后少掺和这类事情,也很有必要的。
所以,现在所面临到的选择,不是你信不信,而是你认不认。
鱼、饵、钓钩,这三者之间本身是个固定关系,不固定的,是在这个局里谁来扮演哪个角色。
谁是鱼,谁是饵,谁是钓钩?
鱼饿不饿,饵好不好吃,钓钩牢靠不牢靠?
所以,就算黑龙会来了三百多个,又怎样呢?
你说钓钩就钓钩了?你说牢靠就牢靠了?
未必!
今时不同往日,以他王二毛现在手里的牌,真要横竖横的话,博一枪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这些,他现在是想不明白的。
……
陆南山要说的已经说完,看众人各自无话,都在想着心事,瞧这一时之间又像是拿不定主意,不禁一笑。
“要么…… 我们各自先散,找自家的老板商量一下?我估计他们要等的人么,至少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
张友庭正有此意,刚想答应,不料却被王传志抢了个先,就见那老头子直接摇了摇头,“我没老板,所有的事情自家可以定!”
这话本身没毛病,但再要跟在他后面说话的,却都有些不方便了。
谭秋萍跟王二毛交换了一下眼神,“阿拉三个私下商量一下就可以,不用散。”
在场的统就只有六人,其中五个都没要离开的意思。
张友庭瘪了瘪嘴,一句话咽回到肚子里去,只得另外再找了句场面话出来。
“我这一路本来就是援兵,援兵之外再无援兵,跟着大家共进退也就是了。”
……
谭秋萍拉着王二毛和秋素素,找了个僻静处。
秋素素趁这机会先给王二毛见了礼,“属下见过代门主。”
王二毛不讲什么虚礼,看她这样,知道谭秋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直接问:“秋姐姐,这桩事体侬看应该哪能个办法?”
秋素素看他爽爽气气,也就直言不讳了。
“这桩事体,在我你兰花的立场,先要想清爽能达到啥个目的。黑龙会,讲穿了没啥了不起,论功夫论手段,离开梅机关那就啥个也不是!难触见的,就是有点湿手沾面粉。不像别个江湖冤仇,打到服帖也就是个头。这帮人,像似是苍蝇老鼠,只要日本人还没战败,那就灭不清爽,时不时还要弄得侬不得安生。我你身上有功夫,背后有兰花,自然不怕,但一旦被他们盯牢,阴私刮哒的手段用上来,那是防不胜防,所有正事体都不要办了……”
王二毛没想到这个老姐姐居然这么健谈,眼见这方方面面非要聊到个仔仔细细,不禁起急,但要开口打断,初次见面又实在有点抹不开面子。
他只能偷摸着给旁边的谭秋萍使了个眼色,就见那只雌老虎嘻嘻一笑,一把拉住了秋素素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王二毛。
“师父,直接讲,哪能办?道理么,这个朋友自家会的想。”
秋素素被她这么一拦,断了节奏,当然也立刻了解到了这个代门主的行事风格,脸上居然微微一红。
王二毛怕她尴尬,忙补了一句,“秋姐姐,如果侬是我,现在是进是退?”
“退!”
哦?
王二毛当即便是一愣,“那侬呢?是留在这里还是跟阿拉退回兰花?”
“我自然是留在这里。”
这话连谭秋萍也听不懂了,“为啥呀?侬的事体又不是今朝非办不可。”
“如果这趟果真是那黑龙会设的局,我要保证他们三个不会活着被人抓到。”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王二毛立刻便感受到了一阵透骨的寒意。
厥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