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大牢里,郭家几位昔日在朝为官的主事之人一扫往日的威风,被绑在刑柱上接受拷问。
“为何要派官差光天化日之下追杀良民?抢人家业还不算还要夺人性命,简直丧尽天良!”罗山手下的行刑小吏手里鞭子一甩,大力抽了上去!
“啪”地一声重重的一鞭抽在了被打之人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子。
被打之人身上早已遍布大大小小的鞭伤了,这一鞭下去立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呼声。
“你见过哪个杀人的凶手会将名字直接写在脸上的?”被打之人痛呼过后,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还在狡辩!”那行刑小吏鞭子大力一甩,再度抽了上去。
“我等又不是傻子,才夺了人家业的档口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莫说杀人了,我等还另外派人护了他一家周全,便是怕他一家出了事,将麻烦甩到我等头上,”被打之人说到这里,抬起头,没有看面前嚣张叫嚣的行刑小吏,而是目光略过面前的小吏看向了他身后的罗山,他咧嘴,露出一口渗了血的白牙,“如何害人还不沾上麻烦这等事罗大人是个中高手,当是明白的。若是不明白,我郭家也不会多年不倒,罗大人也不会还在这里披着一身官袍做事了。”
“胡说八道!”对面前这郭家之人的指控,罗山喝骂了一声,面上却不见半点怒意,反而嗤笑了一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官袍,说道,“罗某的命,是陛下给的!”
“不错,你的命还真是陛下给的。”那郭家之人笑了笑,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原本兴康郡王府那一出你就要死了,可陛下需要你,你便借机脱胎换骨,重生了。”
“那是罗某命不该绝!”罗山笑着瞥了眼郭家之人,抬手朝正嚣张行刑的小吏做了个手势。
一鞭子才甩出去便看到了罗山那一记手势,这一刻小吏身体本能的反应快过了自己的脑子,看到那手势的瞬间,甩鞭的动作生生一顿,来不及卸去力道的鞭子一记重重的抽向了自己的双腿。
行刑小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却不敢怠慢,立时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将审问的位子让了出来。
看着那行刑小吏的一连串动作,郭家之人对罗山笑道:“罗大人御下好本事!”
“也就堪堪听话罢了!”罗山说着瞥了眼那立在一旁,双腿痛的直发颤,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行刑小吏,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那郭家之人:“说罢!特意提及罗某是想要如何?难不成也是想同罗某一样要个重生的机会?”
“哪个活的好好的又想死呢?”郭家之人咧着渗血的白牙说道,“只是我等不比罗大人,能白捡个咬人的狗的身份。这身份捡起来忒容易,都不需要门槛,我等倒是想捡来着,”看着自己话至此,罗山眼里瞬间闪过的‘杀意’,郭家之人很是识趣的说道,“可若当真捡了罗大人的东西,怕是死的更快!”
对此,罗山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所以,既不能捡罗大人的东西,我等只能寻些旁的机会了。”郭家之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顿了顿之后,话锋一转,“前几日死的那个被雷劈死的女人之事可还记得?”
罗山瞥向说话之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案子不归我刑部管,是大理寺的差事。”
“那个女人前头嫁的那个夫君是反王,这是众所周知之事,”那郭家之人说到这里便笑了,“我郭家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女人还是有些本事的,那个女人手里有当年那个不成器的反王同朝中一些人互通的书信。”
眉一挑,一扫方才的漫不经心,罗山走至那郭家之人面前,问道:“书信呢?”
“我若是直接将书信的下落说出来,你拿到那书信之后,还有我什么事?”那郭家之人笑着,根本不看罗山的脸色,他闭了闭眼,道,“我要的是活命,不是活一时,而是活命,又怎么可能把书信的下落直接告诉你?”
罗山一把抢过一旁行刑小吏的鞭子,“啪”地一把抽了上去:“好大的胆子,敢同罗某讨价还价!”
“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我一死,这书信的消息便会立时在坊间传开。届时,看你这贪功咬人的狗如何向你主人交代!”郭家之人说着大笑了起来,笑声呛到了肺管,引得他咳出了一大片带血的沫子,“没办法,谁叫你贪功冒进,抢了这一功,将我等弄到你手里呢?人是在你手里受的刑,你没问出来便是你这狗的失职,人几时要同狗讲道理了?”
看着眼前狡诈难缠的郭家主事之人,罗山脸色微沉,莫名的想起了几个月前遇到的那名唤‘茜娘’的几个胆小怯弱之辈,从那等人嘴里套话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哪似面对眼前这些人这般,难缠的很!
“那对付寻常之辈的招数也莫招呼在我身上了,你知道的,不顶用!我若无把握,又怎会开口?”那人说到这里,笑了,抬起头,透过垂在眼前沾满血污的头发缝隙看向罗山,“那些书信之中有你罗山的一份。”
“不可能!”听到这里,罗山脱口而出,“我不认识那反王!”
“不认识,也是可以造反的。”那郭家之人笑着看向罗山,“你以为我郭家没什么能人之辈是何以在这长安城立足的?”
“手腕和把柄,至少得要有一样拿在手里。”那人笑着说道,“那死了的疯子灌的一手好**汤,让那反王写什么就写什么,所以那反王写给当时朝中众人的书信都被我等拿捏在手里,但凡重要之位上的,我等都有反王所写的亲笔书信。”
“既是互通,只有反王写给旁人的自是不行的,如此栽赃起来也太容易了,”罗山冷冷的看着眼前之人,摩挲着手里的鞭子,说道,“需互有来往才说的通,我不认识那反王,不曾给那反王写过什么书信。”
“你说的不错!”那郭家之人笑着点了点头,抬眼看向面前的罗山,“罗大人,还记得十五年前你只是个刚进刑部的小吏,老夫不才宴请尔等赴宴,酒过三巡,罗大人你酒喝了不少,神情恍惚之时,有美人主动入怀,可还记得?”
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大宴小宴更是没断过,似这等美人入怀的宴也有不少,可这郭家之人提起的那一个,他却是还有印象。
当然,这有印象的缘故罗山自己是决计不会主动透露的,咳了一声,罗山闭了闭眼:“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郭家之人看着面前矢口否认的罗山,笑了,一开口便戳破了罗山的否认,“从那以后,罗大人总会时不时头疼的,可还记得?”
看着罗山顿变的脸色,郭家之人继续说道:“若是罗大人还不记得,我可以再提醒大人一番,那次宴上,美人翩跹起舞,罗大人酒醉之后还做了个梦的,梦中美人化仙,罗大人提笔写了很多东西,里头不乏愤恨辱骂之言。”
“那不是个梦吗?”听着自己做的梦被他人亲口说了出来,罗山大惊失色。
“那场宴上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做了梦,且做的还是同一个梦。”那郭家之人笑了,“一样在梦里写了不少东西,拼拼凑凑的,够一份书信了!”
“操控入梦,是不是听着很是玄乎其神?”那郭家之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大笑,因一下子笑的太过激烈,被呛的连连咳嗽也毫不在意,“还有那先帝,你以为他为何这般沉迷求仙问道?”
“那仙迹于他而言就未断过,总能梦中见到仙人,到了最后甚至还时常能耳畔听到仙人呓语,如此……本就是个糊涂平庸之辈又怎会不信这个?”郭家之人笑着看向面前的罗山,“如何?你可信了我等手头有你同反王的谋反书信?”
罗山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的郭家之人:“你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不蠢,那郭家之人将这些梦里的事说出来之后,他自是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了。一想到自己将酒醉之后真实发生的事当成了梦,罗山脸色愈发难看。尤其,似他这般的还不止一个,罗山越想便越发心惊。
那郭家之人只是笑着看向罗山,道:“罗大人,我想活命!”
“你这般如何活命?”罗山看着那开口的郭家之人,“你可知道你郭家……”
“我知道!”那人点头,不等罗山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我郭家财气外露,又无能力支撑,有这一日是迟早的事。可虽无能力撑得住那么大的家业,我等却有把柄在手。罗大人,这把柄让我求个活命可行?”
“你也知我只是一条咬人的狗,你叫我如何让你活命?”罗山瞪向那开口的郭家之人,“你这要求,便是杀了罗某也做不到的。”
“我知道!”那人看着面前的罗山,点头,“这世间连梦都能操控,又哪里来的鬼神之术?郭某想要活命,自是不拜鬼神只能自拜了。”
这意思是活命的难题他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他来想。虽说并未被为难什么,可罗山悬起的心却并未就此放心,而是迟疑了片刻之后,忍不住问那人:“先帝那神迹之事,陛下可知道?”
“当是知道的,那些先帝的神迹陛下当早早便接触过了,可不知为何,却根本没用,想来陛下早清楚所谓的神迹就是有人在那里装神弄鬼了。”郭家之人说道。
“如此啊!”直到此时,罗山方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知道就好办了!便是真将面前之事办砸了,回头对陛下也能有个解释的说辞了。
如何当好一条狗,他罗山自是清楚的。陛下给他生的机会,需要的是他不能有一星半点的隐瞒,事无巨细,一一上报。所以这件事,回头他会立时禀报圣上的。
那郭家之人却笑了,仿佛看穿了罗山的心思一般,那人笑着说道:“罗大人想的真是简单,你可知如今的国库空虚至什么地步了?”
“这些时日接连不断的动作罗大人你当真看不懂吗?我郭家又不是近些时日才开始发迹的,而是早就如此了,那么多年一直如此,却直到此时才突然出事。”那人说着,看向罗山,“罗大人当是清楚那青天白日当着百姓的面脱了官袍反穿杀人的官差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的。”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吓唬百姓罢了,百姓越是惊吓,看到我郭家出事便越是大声叫好!”那人喃喃道,“杀那明着同百姓有争执的乡绅不需要来这一出,毕竟他们素日里便得罪了不少百姓,那口碑早就臭了!就似我族里十三那个原配一家一般,素日里口碑也是坏的很,时常被百姓在背后唾骂的。可我郭家跟他们不同,我等同百姓没有直接冲突过。吸血都是隔了层皮的,我等素日里出行,几乎不曾被百姓指着脊背骂过,有的也只是被百姓羡慕‘命好’罢了。这便是我郭家立足多年不倒的缘由,扯张皮遮掩一番,吃相便能好看些。这次出手之人显然是清楚这些的,所以为了扯下我等身上这张吃相好看的皮,便直接来了这么一出,让百姓对我郭家生出恐惧来,便好下手了,过后我郭家倒台时百姓们还会拍手称快!”
“兴康、乡绅、我郭家……有人在那里挑软柿子捏,砸开一个个易砸的小金库去填那大金库的窟窿!”那人说道,“他只是需要个砸金库的由头罢了!罗大人你的私产也不少,若将砸你罗大人金库的把柄全数奉上,聊胜于无的,砸一砸用来填填缝也是好的。”
罗山越听眼皮便跳的越发厉害,他倒不是不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一番面前的郭家之人的,却倏地发现一时半刻竟想不到什么可以驳斥的说辞来。
那郭家之人看着罗山摸眼皮的举动,笑了笑,又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自不会勉强罗大人什么。可若是这般还自救不了,那我郭某命该如此,自是不会再怨罗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