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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小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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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缠花云梦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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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疯美人死时确实没人在场不假,可同郭大老爷了断之后会去“自提笼”也不是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杨氏这等聪明人一看那疯美人的死状便知道她去提笼的缘由了,只是心里虽清楚怎么回事,也知晓这疯美人的死与自己无关,可到底顾全大局的没有立时辩解。毕竟这件事若是说出来,郭大老爷‘坏’的人尽皆知,枕边人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送走杨氏之后,长安府尹摸了摸鼻子,看向林斐:“真是个叫人‘挑不出毛病’的和离夫人啊!”

杨氏的和离归家因着于美人这个案子的存在,比起那等寻常和离避难的女子来一下子好了不少,更不为人所诟病了。

“这还怎么诟病?清楚外室的死是身边夫君所为,却顾全大局忍了下来,替夫君受了那一段时日的委屈,可谓仁至义尽了!倒是那夫君不着调,这外室怎么死的,郭大老爷心里清楚,却一声不吭,便是郭家没倒,这自私、软蛋、没卵用的骂名也跑不了了。”长安府尹说道,“这于杨氏而言本是一步极难走好的棋,可因着这个外室的死,竟是一下子顺畅了!”

“她和离归家避难本该受人诟病‘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却因着这一茬,在郭大老爷自私的衬托之下,连最后的和离也被坊间不少人唏嘘是被‘寒了心’。”长安府尹啧着嘴,连连摇头,“我看到她改名叫‘赵莲’还差不多!”

这种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的,可那宫中口谕一出,傻子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巧合了。

“这案子有没有,对郭大老爷没什么影响,那结局改不了,可对这位和离夫人而言却极有用处,可说踩了这两人一脚,顺利叫自己和离归家也不被人指责了。”长安府尹叹了口气,说道,“谁叫那郭大老爷有错呢?”

“可见若一个局真是有人存心设计的,那每一步存在必有其缘由。”林斐说道,“看似没用的案子,却也有可能出自有些人的私心。”

“郭大老爷也招供了,毕竟这些事每一样都有证据,他不认也不行。可我家夫人却道出自女人的直觉,毕竟同为女子,有些心思或许女子总是更清楚些的。”长安府尹说道,“我夫人道这件事全程估摸着那杨氏都是清楚的,她将郭家长房一支掌控的滴水不漏,那么大的人命算计之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她不可能不知情。”

“于全然掌控局势之人而言,往往只需要推一步,甚至连推也不需要推,只要闭着眼装糊涂,底下做事之人就明白她这是默认了。”长安府尹说道,“那两个郭大老爷身边的房中丫鬟死的实在太突然了。”

据那风水先生交待是郭大老爷的贴身丫鬟出面寻得他布的风水阵,这一点郭大老爷也认了。他一贯是信这个的,房中摆件什么的都是要请人看风水布置的,大事小事皆如此,同这疯子了断亦是一样,循着惯例摆了个阵法想要‘断干净’些。

虽郭大老爷也认了这确实是自己授意的,可其实深究起来还是有不少可查之处的。

“先时觉得郭大老爷身边有收作房中人打算的丫鬟不可能听命于杨氏,毕竟妾室和正室天生便是敌对的。可眼下郭大老爷‘坏’了的消息一出,再看那被他‘留’在身边,多年不准嫁人,耽误了年华的房中丫鬟,显然这寻常的妾室和正室敌对之说放在这里或许并不成立,”长安府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对林斐说道,“这等事,女子的直觉果然是更准的,我夫人只一听便指出了其中的关键。”

“被耽误了大好年华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恨这郭大老爷?所以这郭大老爷找两个极有可能对自己‘有怨恨’的女子去做这等事,不出意外都怪了!”长安府尹想起了自家夫人所言,“至于杨氏,我夫人道能将郭家长房一支全然掌控在手之人,那内宅里的门门道道,杨氏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其中有没有以眼色示意配合那两个房中丫鬟去寻风水先生做什么手脚的,仔细盘问一番那两个房中丫鬟就知道了。”

“可那两个房中丫鬟死了。”林斐说道,“如此一来,答案已很是明显了。”

看着那摆在两人案上的圣旨以及口谕,有宫中伸出的那一只手相助,使得杨氏于这件事上断的是如此的干净,人是如此的清白。可,在办案之人眼中,这‘清白’背后的真相却是截然相反的。

“那两个房中丫鬟其实可以不死的。可谁都知道以你我二人的秉性,必会想尽法子从那两个房中丫鬟口中问出答案来。”林斐说到这里,缓缓摇了摇头,“人是活的,不是死物,再牢的口风也是可能变的。要么,便当真干净的没有丝毫破绽不惧翻来覆去的探查,要么,便做好准备迟早有被问出真相的那一日。”

“走公道大道的结果便是如此!”长安府尹点头看向案几上的圣旨,这个案子里杨氏选择走的是哪条道其实已很是清楚了。

既然走了小道,这两个丫鬟突然暴毙也不奇怪了。

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这疯美人的死虽已有了真相,可眼下却是……看着那摆在案上的圣旨,长安府尹叹道:“没办法了啊!”

“是暂且没什么办法!”林斐想了想,说道。

李家的大荣,那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一念之间的大赦可以给温明棠名正言顺“自由身”的机会,也可以一道圣旨下来,直接出手斩断他们继续往下深究真相的路。

不过林斐说是“暂且”,想来不觉得此事没有转机。听出了林斐的言外之意,长安府尹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林斐,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顿了顿之后,问起了郭家:“郭家那里怎么说?”

“刑部进展不慢,即便只有如今手头现有的整理出的证据,郭家也是即便人人生了九条命都不够砍的了。”林斐说道。

“听闻过问郭家这个案子的人不少,朝堂之上也没人站出来给郭家一个转圜余地的机会。”长安府尹说道,“老实说,这等境地是我不曾想到的,毕竟郭家素日里风评不算差的。”

“再好的风评,有官差反穿官袍青天白日杀人之事出来也没用了。”林斐摇头说道,“当然,观郭家私底下做的事,落得眼下这结局也不奇怪,他们做的那些事是对得上大荣律法上的那些条律的。只是你我皆知,郭家之事不是因他触犯大荣律法而被抓获这么简单的。”

长安府尹摸了摸鼻子,显然清楚林斐在说什么的,有些事不是案子,却又是真正实打实难以解决的案子。

“所以,眼下我等能做什么?”长安府尹说道,“这个案子就这么了了?结束了?”

“圣旨不准我等继续插手了,”林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却又将一旁整理出的另外一件案子的卷宗拿了出来,摆到了案几上,说道,“于美人的案子不准你我查了,‘梁衍’的案子却没有。”

“他人都回来了,那具焦尸身份也认了,里头没有什么命案,更没有人来敲响你衙门前的鸣冤鼓,你又要以什么角度入手查起?”长安府尹说道,“梁衍之事是你我二人一同过去看的,便是有所怀疑,看着那张脸,你我又能怎么样?”

“这两日郭家众人皆已被刑部衙门拘走了,便连受了重伤的郭家兄弟也不例外。”林斐说到这里,伸手指向自己的脸,“那么巧的,同‘梁衍’一道受了重伤毁了脸的事你莫告诉我你不怀疑。”

“我去过一趟刑部衙门,刑部衙门根本不让本府插手郭家的事!不过却也让本府见到了那郭家兄弟,”长安府尹说到这里,看向林斐,“你知道的,这案子里头既有那厉害的大手掺合,那郭家兄弟的脸即使被毁了,找人遮住伤疤后看到的也是两张对得上的脸,没有用。”

林斐点头:“我想也是!”

“不过那郭家兄弟虽伤的极重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了,但听闻两兄弟一直在落泪,尤其是那个郭二郎,那眼泪这些时日就没断过。”长安府尹说到这里,想起了刑部衙门交好的同僚带他隔着牢门看向郭家兄弟时的情形,唏嘘道,“那刑部的也在那里嘀咕‘叫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这两兄弟遇到了大冤屈呢,这眼泪就不曾断过。‘”

听到这话,林斐看了眼长安府尹。

同林斐的眼神一记对视,长安府尹摇了摇头,原本坐的笔直的身子此时一下子卸了力一般耷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刑部的经手的案子也不少,这般的巧合怎么可能不怀疑?他们知道我等在怀疑什么的,甚至他们自己也怀疑。可一则没有证据,毕竟人生一张面,那张面皮就在那郭家兄弟身上长着,你指不出那脸的差别来,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林斐点头,问长安府尹:“二则呢?”

“二则这等时候了,你我都清楚刑部都在争着抢着吃一口郭家案子中分到的羹汤,哪有心思管这等事?”长安府尹说道,“于他们而言,一方是闲事,一方则是同自身升迁有关的大事,你说换了你,你会抢先做哪件事?”

“当然,刑部的也说了,你我二人若是有那郭家兄弟被人顶替的证据直接拿过去,他们顺带手一道办了也行,可你我皆知这证据要怎么找?”长安府尹说道,“难道等人死了,让你衙门的吴步才过来验一验吗?”

林斐喝了口手头的酸梅饮子,说道:“我倒宁愿他们做的更隐蔽些,叫人发觉不出来,而不是这三个人几乎同时被重伤毁了脸这般的巧合!”

“敢做的这般巧合便是不惧,”长安府尹说着,手指敲了敲摆在两人案几上的圣旨,说道,“实在不行,你我真要刨根问底的话,大不了还有这个,陛下当不会管梁衍、郭家兄弟被人顶替、互换身份这等事的。”

“或许圣上已经知晓了也说不定。”对上对面长安府尹惊愕的脸色,林斐垂下眼睑,多年伴读的身份,到底是近距离接触陛下多年之人,总归是了解陛下的。

“有个把柄拿捏在手里,于握拢手中的权利而言,不算坏事。”林斐说道,“比起梁衍、郭家兄弟这等没什么用的纨绔,这些参与其中之人才是于拢权之人而言需要警惕的。来日,用个纨绔被顶替的失职之罪解决真正想杀之人,于陛下而言简直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交换了。”

所以,那替身也好,换命也罢,当真有那么高明吗?甚至布下这一切的人其实是有本事做的更高明些的,至少不会让三个人同时被重伤毁了脸,做的这般明显,可那布局之人却没做,因为不需要。

再次想到了温明棠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是叫不醒一个装睡之人”的。

或许,最高明的替身、换命的手法不是那替换的手法有多么的玄奇诡谲,而是所有人都知道那被替换之人的真正身份,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比起台前做法的神棍,那台后让所有人’装瞎子‘的手法或许才是那替身换命的手腕能成事的真正关键!”长安府尹品着这句话,动了动唇,道,“你说的不错,对方或许也是刻意做的不那么高明的,就是为了敲打我等,让我等知晓他敢于这么做背后真正的倚仗是什么。”说罢,再次看了眼案几上那道明黄色的圣旨,长安府尹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想再看。

对面的林斐轻“嗯”了一声,道:“所以,这既不是案子,又是个案子。既是个简单至极的案子,又是个复杂棘手至极点的案子。”

“我衙门里那个被毁了脸的露娘,你知道的,陈年旧伤。”林斐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也是做的那般明显,她那模样形销骨立的,一阵风都能吹的倒,明显大限将至了,却依旧不肯同衙门合作。”

“这群人是都不准备走公道了?”长安府尹脸色复杂的看了眼林斐,说道,“拿衙门当摆设,准备私下各凭本事了?”

“若是凭本事拼得过也不会是眼下这幅大限将至的模样了,”林斐说道,“我瞧着是准备发了狠的去咬同道之上的所有能咬住之人,让这道上之人都不好过了。”

“好凶残!”长安府尹叹了一声,说道,“接下来一段时日,长安城里有的闹了,也不知这把火烧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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