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掠过芝罘岛礁石滩,惊起几只啄食藤壶的灰背海鸥。徐福玄色袍角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跪坐在龟甲前,十指掐出个古怪法诀,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荧惑守心,紫薇隐曜,此乃大凶之兆啊!"
三丈开外的礁石上,嬴政负手而立。十二旒白玉珠串在风中轻撞,冕服下摆被海风掀起,露出金线绣的蟠螭纹。墨家辩士韩谈抱着青铜水漏上前半步,突然嗤笑:"徐先生这龟甲烤得火候不错,再烘半刻钟怕是要焦了。"
徐福指节泛白地攥紧龟甲边缘,指腹在甲骨裂纹处细细摩挲。海风掠过他鬓角花白的碎发,在布满皱纹的眼角刻下更深沟壑:"韩先生可知《归藏》有云,龟甲灼纹需借天时地利?此刻辰时三刻,日升于巽位,正合..."
"徐先生莫不是想说,这礁石滩下埋着离火阵?"韩谈突然蹲下身,铜尺尖端戳进潮湿的砂砾。尺身刻着的二十八宿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惊得几只青蟹慌不择路地钻进石缝。"墨家测地仪显示,此处地脉阴寒,倒是适合养珠贝。"
嬴政冕旒下的眸光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璜。那枚楚式双龙佩突然泛起温热,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邯郸冬夜,赵清漪蜷缩在漏风的厢房里,用体温替他捂暖玉佩的模样。海风里若有若无的龙血香愈发浓烈,与记忆中的气息重叠。
"陛下请看。"韩谈突然扬手,青铜水漏悬在礁石凸起处。漏嘴滴落的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精准打在龟甲某处裂纹:"《墨经》载,龟甲受热不均则纹路紊乱。此纹自震位起至兑位终,分明是有人持火折自东南向西北..."
徐福喉结滚动,袖中左手猛地掐住右腕命门。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在玄色道袍下起伏如虾:"咳咳...韩先生...咳咳...岂不闻天机不可..."
话音未落,嬴政玄色龙纹舄已踏碎满地晨露。他俯身时冕旒珠串扫过徐福发顶,惊落几点昨夜凝在银丝上的寒露:"徐卿可知,寡人七岁习《连山》,十岁破蓟城太卜局的龟甲阵?"帝王指尖划过龟甲焦痕,在某个特殊纹路上重重一按:"这仿的倒是楚南公的手笔,可惜..."
礁石滩突然陷入死寂,唯有浪涛拍岸声愈发清晰。韩谈瞳孔骤缩——嬴政指尖按压处,赫然是楚地秘传的"苍龙七宿"图腾。他猛然想起三日前在琅琊台,墨家弟子从烧毁的帆布里拼出的星图残片。
"陛下圣明!"徐福突然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锋利如刃的牡蛎壳上。鲜血顺着礁石纹路蜿蜒,与昨夜暴雨留下的盐渍融成诡异的粉红:"臣...臣确受楚巫胁迫!他们掳走臣的幼孙,逼臣..."
蒙毅铁甲铿锵声自礁石后传来,二十黑冰台锐士呈扇形合围。韩谈却突然抬手示意暂停,铜尺尖端挑起徐福下颌:"徐先生幼孙可是生于丙申年卯月?那孩子左肩应有块朱砂胎记?"
徐福浑身剧震,浑浊老眼迸出骇人精光。他袖中突然弹射出淬毒银针,直取韩谈咽喉:"竖子安敢!"
电光石火间,嬴政广袖翻卷如垂天之云。太阿剑未出鞘,仅用剑柄便击飞三道寒芒。蒙毅佩剑已然出鞘三寸,却见帝王抬手制止,饶有兴致地观赏这场困兽之斗。
"先生漏算了潮汐。"韩谈足尖轻点,身形如鹞子翻身掠过三块礁石。铜尺精准插入某处岩缝,只听"咔嗒"机括声响起,徐福方才跪坐处突然塌陷,露出底下幽蓝海水:"墨家水晷显示,此刻正值涨潮。"
徐福踉跄后退,道袍下摆已被海水浸透。他忽然癫狂大笑,从怀中掏出个青铜蟾蜍:"嬴政!你以为破得了楚国的局?这玉圭不过是..."
话音戛然而止。嬴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太阿剑鞘抵住他后颈要穴:"徐卿可知,寡人为何留你到今日?"帝王声音轻如呢喃,温热气息拂过老者耳畔:"二十年前邯郸城破那夜,有个楚国细作往寡人榻边放了盆西域龙舌兰。"
韩谈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嬴政左手拇指在徐福后颈某处反复摩挲,那是墨家典籍记载的"傀儡术"命门所在。海风送来浓重的龙血香,与青铜蟾蜍腹中飘出的青烟纠缠成诡谲的图腾。
"陛下...陛下饶命!"徐福突然浑身抽搐,七窍渗出黑血。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抠进礁石缝隙,指甲翻卷也浑然不觉:"玉圭...玉圭要交给..."
蒙毅箭步上前扣住徐福命门,却见老者脖颈突然浮现蛛网状血纹。韩谈厉喝:"退后!是楚巫的血咒!"话音未落,徐福头颅已如熟透的瓜果般炸裂,红白之物溅上丈外礁石,惊起成群海鸟。
嬴政漠然拭去溅在冕服上的血点,俯身拾起滚落脚边的玉圭。朝阳为"政巡昆仑"四字镀上金边,某个笔锋转折处的颤抖,与阿房宫中那幅《西极图》题字的瑕疵完美重合。
"蒙卿可记得,去岁骊山春猎时,楚使进献的犀角熏香?"嬴政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玉圭裂痕处的金褐色树脂。蒙毅握剑的手猛然收紧:"陛下是说...阿房姑娘近日调配的安神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韩谈的铜尺突然发出清越嗡鸣。他疾步走向那滩正在被海水冲刷的血污,从碎肉中挑起半片青铜符:"墨家机关鸟的翅骨!难怪徐福能避开黑冰台监视..."
海浪声里忽然混入机括运转的异响。礁石滩尽头,三个墨家弟子正奋力拖拽着青铜匣。为首的青年突然惊呼:"匣底有楚式水密舱设计!"
嬴政冕旒珠串剧烈碰撞。他太阿剑终于完全出鞘,剑光如匹练劈开青铜锁扣。潮湿的帛书在晨光中舒展,九鼎星图西北角那道血痕,竟与赵清漪临终前在他掌心划下的轨迹一模一样。
"传诏。"帝王嗓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三日后西巡,取道云梦泽。"
韩谈正欲劝阻,忽见嬴政指尖抚过星图某处。那里用楚地胭脂写着蝇头小字——正是赵清漪生前最爱的《越人歌》。海风卷着咸腥扑进眼眶,他竟看见帝王冕旒下的唇角微微扬起,恍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少年嬴政捧着楚国舞姬冻僵的手呵气的模样。
蒙毅突然单膝跪地:"陛下,徐福炼制的仙丹..."
"喂给楚王进献的白猿。"嬴政转身望向海天交界处,太阿剑尖垂落的血珠在礁石上砸出细小坑洞,"记得用昆仑玉碗盛着。"
海浪突然掀起丈许高的狂涛,青铜匣在礁石上撞出清越回响。有海东青的唳叫刺破云霄,羽翼掠过处,九鼎星图上的血痕正缓缓渗入帛面,化作蜿蜒的西域文字——且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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