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冻土的冰层深处传来的细微裂响,如同敲响在万古时空尽头的丧钟。林墨单膝跪在龟裂的坚冰之上,左臂的灰白骨环因体内肆虐的诅咒与暴走能量而剧烈闪烁。他试图抬头,试图重新掌控那濒临崩溃的通明道躯与沸腾的神力星海——然而一股源自存在本源的、冰冷到极致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川,冻结了他每一个试图凝聚力量的念头。
嗡!
整个永冻荒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对静止。扑向林墨后心的阴影触手凝固在半空,距离他后颈仅寸许的剧毒骨爪停滞不前,笼罩头顶的紫红魔云不再翻涌。连空气中弥漫的、混杂着龙血与诅咒的冰屑尘埃,都诡异地悬停。时间,在此刻被剥夺了流动的权柄。
唯一能“动”的,是冰层深处透出的那种“感觉”。它不是光线,不是声音,甚至不是能量波动。它是一种超越感知的认知,如同整个空间本身……缓缓睁开了一只……非眼的……眼!无边无际的荒芜感,超越时空的冰冷,一种漠视星辰诞生与寂灭、俯瞰纪元更迭而不起微澜的绝对漠然!
林墨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沾染血污的黑发下,那双眼瞳之中,原本因剧痛和元神诅咒而紊乱燃烧的金紫烈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两轮纯粹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如同深冬寒潭般的……黑!无光,无暗,只是绝对的,空!
就在那寒潭般的黑瞳深处,仿佛倒映出了一角……更加庞大、更加无法理解的……冰冷轮廓。它蛰伏于冻土最底层,其存在的“苏醒”,仅仅是意识的涟漪,便已将这片天地化为囚笼。
“林墨——!”
凝固的时空中,苏璃那声穿透混乱风暴的绝望呼喊被无限拉长、扭曲。她前扑的身影如同被琥珀封存的蝶翼,指尖距离林墨的衣角仅有寸许,却仿佛隔着永恒的鸿沟。她眼中翻涌的恐惧与决然也被冻结,唯余瞳孔深处一点颤动的光,映照着林墨那双化为绝对漆黑的眼瞳。
咔嚓——!
又一声冰裂之音,自脚下最深、最暗的冻土核心幽幽传来。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声响,而是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崩断!声音无视了被冻结的时间维度,直接作用于所有存在的意识深处!
轰隆!!!
覆盖千里的冰封大地骤然隆起!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如同巨兽的爪痕,瞬间撕裂冰原!亿万载沉积的玄冰与龙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抛向高空,又在升腾的过程中寸寸湮灭,化为最原始的冰晶尘埃!一个难以用体积衡量的庞然巨物,正自永寂的墓穴中……缓缓坐起!
“吼……!”
并非实质的咆哮,而是空间本身在哀鸣!那声音带着万古的沉寂与初醒的混沌,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坍缩的叹息。林墨识海中,那枚被诅咒冲击得明灭不定的神格碎片,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寒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璀璨金芒!金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焚烧万物的极致锋锐,疯狂冲击着缠绕元神的枯寂诅咒!
噗!
林墨再次喷出一口金血,血液离体的瞬间便被冻结,又在冻结的刹那被无形的力量震为齑粉。剧痛如同亿万冰锥反复穿刺神魂,但那双漆黑的眼瞳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意志,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火种,正艰难地重新凝聚——那是通明道果在神格碎片刺激下的最后挣扎!
“蝼蚁……窃神者……”
一道冰冷到冻结思维的意念,如同寒潮般横扫过整个荒原。这意念并非语言,而是直接烙印在所有生灵意识底层的存在宣告。被冻结在半空的阴影触手、剧毒骨爪、紫红魔云,连同那些隐藏在空间褶皱之后、尚未完全显露形体的贪婪意志投影,在这道意念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片,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连一丝挣扎的涟漪都未能泛起。
这并非攻击,仅仅是苏醒的存在……无意识的意念辐射!那些足以让仙神饮恨的灾劫级存在,如同被抹去的尘埃!
苏璃凝固的身影猛地一颤,封禁她的时空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她体内,“道元玉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与反抗,强行撼动了一丝那绝对意志的压制!她的指尖,距离林墨的衣角,缩短了发丝般的距离!
巨大的“存在”彻底坐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由最纯粹的、流动的黑暗与冰晶构成,仿佛是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与“寒冷”的具现化。在它“身躯”的核心,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破碎、被冰封的……星辰残骸!那些残骸散发着古老而绝望的气息,正是构成这片永寂冻土的基础。
“寂……”林墨的意识深处,神格碎片剧烈震颤,传递出一个古老到无法追溯其源头的名讳。这个名字本身就蕴含着“终结”、“虚无”、“永恒冰封”的法则真意。这便是永寂冻土的主宰,被神格碎片气息强行从万古沉眠中惊醒的……太古凶神!
寂的“目光”——如果那流动的黑暗核心可以称之为目光——落在了林墨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他识海深处那枚燃烧着璀璨金芒的神格碎片之上。
“归还……或……同化……”
冰冷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整个宇宙的法则向林墨碾压而来!它伸出了一只“手”。那并非肢体,而是一道由纯粹黑暗与冻结法则凝聚的洪流,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林墨头顶,朝着他的天灵盖缓缓按下!速度看似缓慢,却蕴含着冻结时光、终结存在的恐怖道韵!这一按之下,林墨将连同神格碎片,被彻底冰封、同化,成为寂身躯核心处又一枚新的“星辰残骸”!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休想!”
就在那黑暗洪流即将触及林墨发丝的刹那,一声清越却无比决绝的厉喝刺破了冻结的时空!苏璃的身影骤然挣脱了最后一丝束缚!她并非依靠蛮力,而是在寂的注意力完全被林墨和神格碎片吸引的瞬间,引爆了体内“道元玉胎”积攒万载的先天道源!代价是她七窍瞬间溢出淡金色的血线,气息暴跌!
碧绿玉梭在她脚下爆发出燃烧生命般的炽烈光华,后发先至,狠狠撞在那道落下的黑暗洪流侧面!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坚冰!玉梭表面的翡翠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暗侵蚀、冻结、剥落!苏璃娇躯剧震,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前襟。但她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双手疯狂结印,无数玄奥的草木符文从她体内涌出,融入玉梭。这些符文带着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生”之气息,如同在绝对寒冬中挣扎的嫩芽,死死抵住黑暗洪流的侵蚀,为林墨争取了……千分之一刹那!
就是这千分之一刹那!
林墨识海内,那枚被“寂”的压迫和同化之力彻底激怒的神格碎片,轰然爆发出开天辟地般的金芒!金芒之中,一道模糊却无比威严的虚影一闪而逝!
“滚!”
林墨的口中,发出一道与他自身截然不同的、仿佛源自洪荒宇宙本源的怒喝!伴随着怒喝,他紧握的右拳,不受控制地、带着他全身残余的所有力量,甚至裹挟着左臂那道恶毒诅咒的力量,朝着头顶的黑暗洪流……悍然轰出!
拳锋之上,一点极致的金芒凝聚,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那不是林墨的拳,是神格碎片在生死危机下爆发的本能反击!是神之怒!
轰——!!!!
无法形容的碰撞在永寂冻土的核心炸开!
金芒与黑暗洪流接触的瞬间,时间恢复了流动,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刺目的光芒与吞噬一切的黑暗相互湮灭、撕扯!恐怖的冲击波呈环形横扫,将刚刚挣脱束缚的苏璃狠狠掀飞,撞入远处崩塌的冰山之中!林墨脚下的冰层彻底化为虚无,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涌动着混沌气流的深渊!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落,七窍喷涌的金色神血在空中划出凄厉的轨迹。
寂那由黑暗与冰晶构成的庞大身躯,第一次……向后微微晃动了一下!核心处那些被冰封的星辰残骸,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它那漠然的意念中,第一次传递出清晰的……惊愕与……震怒!
“伪神……残渣……竟敢……”
林墨的意识在急速下坠中陷入混沌。神格碎片爆发的反击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点生机,通明道躯濒临彻底解体。但在彻底沉沦前,他最后一眼瞥向寂的核心——在那片流动的黑暗与无数破碎星辰之间,一点极其微弱、却与神格碎片同源的……古老金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着!
寂的体内……也有一块神格碎片!一块被它吞噬、冰封、同化了不知多少纪元,却始终未曾彻底磨灭的……神格碎片!
轰!轰!轰!
寂的震怒引发了天地剧变。整个永寂冻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剧烈沸腾、崩塌!无数道贯穿天地的黑暗冰柱从深渊中刺出,无序地横扫、穿刺,将残留的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冰层下,更多被冰封了亿万年的恐怖存在残骸被这股力量强行唤醒,化作形态扭曲、散发着无尽死寂与疯狂的冰骸魔物,嘶吼着爬出深渊,朝着林墨坠落的方向疯狂涌去!整个冻土,化作了真正的炼狱魔窟!
“抓住他……剥离……神骸……”
寂的冰冷意念如同最高指令,烙印在所有冰骸魔物的意识中。它庞大的身躯缓缓站起,流动的黑暗核心锁定了坠向混沌深渊的林墨。那核心处的同源金芒,此刻正与林墨识海中的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危险的共鸣!这共鸣让它感到……威胁!它要彻底碾碎这个变数,吞噬那枚躁动的碎片,补全自身!
崩塌的冰山废墟中,苏璃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万载玄冰。她浑身浴血,道元玉胎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但她挣扎着抬起头,染血的视线穿透肆虐的黑暗冰柱与潮水般涌向深渊的冰骸魔物,死死锁定那道下坠的身影。
“林墨……”她咳出带着冰晶的血沫,眼中没有绝望,只有燃烧一切的决绝。她颤抖的手指,艰难地摸向腰间一枚早已布满裂痕的青色玉佩——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与某个遥远星域中、名为星陨阁的古老传承之间,最后的联系烙印。
冰冷刺骨的混沌气流撕扯着林墨残破的道躯,下坠仿佛永无止境。识海一片混沌,唯有那枚神格碎片在疯狂震颤,与下方深渊中传来的、来自寂核心的同源气息激烈共鸣。这共鸣非但没有带来力量,反而如同两柄巨锤在他神魂深处疯狂对撞!每一次共鸣的脉动,都让他的意识碎片剥落一分。
“呃啊——!”
剧痛超越了肉身的极限,化作撕裂灵魂的尖啸。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之际,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意念,如同穿过层层寒雾的星光,强行刺入他混乱的识海。
“林墨!醒来!抓住它!”
是苏璃!她的意念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更带着一丝……源自星陨阁秘传的、引导星力的独特韵律!
这道意念如同最后的锚点,让林墨溃散的意志本能地凝聚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他下坠的身旁,一道被寂的震怒与混沌气流搅动而意外显化的空间裂缝无声张开!裂缝深处,并非虚无,而是流淌着粘稠如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龙息的……暗河!正是葬龙渊最深处的龙怨死水!
“吼——!”
裂缝中,一只由纯粹怨念与龙骸碎片凝聚的巨爪猛地探出,裹挟着葬灭万灵的死亡气息,狠狠抓向近在咫尺的林墨!这是被寂的力量强行引动、跨越空间而来的葬龙渊诅咒!
生死一线!前有葬龙死爪,下有混沌深渊,上有寂的冰冷凝视,四周是潮水般涌来的冰骸魔物!林墨残存的通明道果在这绝境压力下被激发到极致,神格碎片的金芒与寂核心的金芒共鸣也达到了巅峰!
“那就……一起……寂灭吧!”
林墨染血的嘴角扯起一抹疯狂到极致的狞笑。他不再压制体内暴走的任何力量——通明神力、枯骨诅咒、冰骸死气、乃至神格碎片被激发的本源金芒!他将所有的一切,连同苏璃传递而来的那道星陨秘引,尽数灌入紧握的右拳!
拳锋之上,不再是纯粹的金芒,而是化作了旋转不息的混沌漩涡!漩涡中心,一点代表着“终结”的绝对漆黑正在诞生!那是焚道化墟劫轮的雏形,更是融入了寂之法则的……终焉之种!
拳出!
无声无息,混沌漩涡撞上了葬龙死爪!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死爪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幻影,从爪尖开始,寸寸崩解、湮灭、化为最原始的虚无粒子,被混沌漩涡贪婪地吞噬!漩涡去势不减,悍然撞入那道空间裂缝,狠狠砸进葬龙渊的龙怨死水之中!
轰——!!!
这一次的轰鸣,响彻在两个空间!永寂冻土的深渊底部剧烈震荡,葬龙渊深处的龙怨死水被彻底引爆!如同点燃了亿万龙魂积累的怨毒与不甘,恐怖的死亡潮汐顺着空间裂缝倒灌而入,与林墨拳锋爆发的混沌终焉之力狠狠撞在一起!
两股同样代表着毁灭的力量,在永寂深渊的半空轰然对撞!一个湮灭万物,一个腐朽万灵!
毁灭的风暴瞬间席卷!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如潮水般扑来的冰骸魔物!它们坚逾神铁的躯体,在湮灭之力的冲刷下如同沙堡般瓦解,在腐朽死气的侵蚀下又迅速化为脓水!凄厉绝望的嘶吼成了毁灭风暴中最刺耳的伴奏!
毁灭风暴的中心,林墨成了唯一的坐标。他承受着双重的、足以瞬间汽化星辰的恐怖反噬!通明道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精美的瓷器般,从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神血从每一道裂缝中喷涌而出,又在涌出的瞬间被湮灭或腐朽!
“啊——!”超越极限的痛苦让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但那双眼睛,却在毁灭的风暴中亮得吓人!神格碎片在共鸣与毁灭的双重刺激下,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强行稳固着他即将崩碎的神魂核心,甚至引导着部分毁灭能量与寂之法则的碎片,粗暴地冲刷、融入他那布满裂痕的道躯与通明道果!
焚骨铸神!借寂灭之力,重塑神基!
寂那庞大的、由黑暗与冰晶构成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滞。核心处那块被冰封的神格碎片,此刻正因林墨体内碎片的共鸣与这毁灭风暴的刺激,剧烈地挣扎起来!无数道细微的金色裂痕,在包裹它的黑暗坚冰上蔓延!
“不……可……饶恕!”
冰冷意念中的震怒化作了实质的杀机!它不再关注那些蝼蚁般的冰骸魔物,一只覆盖了整个深渊穹顶的、由纯粹终结法则凝聚的黑暗巨掌,撕裂了肆虐的风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朝着风暴中心那个正在毁灭中挣扎重塑的身影……悍然拍下!
这一掌,蕴含了寂此刻能调动的全部意志与法则!掌下,万物终结,时空凝固!
苏璃目眦欲裂!她手中的青色玉佩已被彻底捏碎!一道微弱的星芒自破碎的玉片中冲天而起,刺破永寂冻土灰暗的天穹,射向某个不可知的遥远星域。她本人则燃烧了最后的本源,碧绿玉梭化作一道决绝的流星,撞向那覆压而下的黑暗巨掌!明知是螳臂当车,亦无回头!
就在这天地倾覆、万籁俱寂的刹那——
林墨体内,那枚在毁灭风暴中疯狂震颤的神格碎片,其核心处一点被寂之法则与毁灭能量强行“凿开”的、前所未有的细微缝隙中,一缕真正属于“创造”、属于“秩序”、属于“生命本源”的……翠绿光辉,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种子终于破土,骤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