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风中夹杂着细碎的沙粒,摩擦声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低语,在耳边不断回荡。
边关要塞——磐石城,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默地矗立在苍茫戈壁之上。
城墙上的火把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如同无数幽灵在游走。
寒风卷着沙砾,发出呜咽般的低吼,更添几分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与干涸土地特有的尘土气息,令人鼻腔发紧。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每个守城将士的耳膜。
那一瞬间,心跳都仿佛停滞了一拍。
刹那间,磐石城仿佛从沉睡中被惊醒的猛虎,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将士们盔甲的寒光映照得跳动不休。
金属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陡然多了一股紧张而炽热的战意。
“敌袭!敌袭!”凄厉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中军大帐内,身材魁梧、须发戟张的张将军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碗乱晃。
木桌在他掌下发出一声闷响,仿佛随时会裂开。
他腰间的阔剑已然出鞘半寸,凛冽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了几分。
“混账东西!这些异域杂碎,真当我磐石城是他们后花园不成!传我将令,全军出击,给我杀!”他虎目圆瞪,声音如雷,震得帐内烛火一阵剧烈晃动。
“张将军,且慢!”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张将军扭头,只见身着青色儒衫的陈万辉缓步走来。
他面容清瘦,眼神却深邃如星空,仿佛能洞察一切。
此刻,他眉头微蹙,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陈先生,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难道要等那些杂碎攻上城头吗?”张将军语气带着焦躁,他对这位年轻的军师一向敬重,但此刻军情如火,他实难按捺。
陈万辉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敌军动向的红色小旗上,缓缓道:“将军,你听,这警报声虽急,却只有外围哨塔响起,城墙烽火并未完全点燃。而且,你细看敌军的旗号,只是零星几支小队,在城外游弋骚扰,并未显露主力攻城的迹象。”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这不是普通的进攻,而是试探!一次精心策划的试探。他们想引蛇出洞,看看我们的虚实,甚至可能想诱我们主力出城,然后设伏。”
张将军闻言,暴躁的情绪稍缓,他盯着沙盘,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
他虽勇猛,却非莽夫,陈万辉的分析如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头的火焰。
“那依先生之见……”
“全员坚守不出,各部严阵以待,不得擅自出击。”陈万辉斩钉截铁地下令,“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但,也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易探得我们的底细。”
他目光转向帐角阴影处,那里静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一袭异域服饰,面容被轻纱遮掩,只露出一双碧蓝如海的眸子,在火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月奴,”陈万辉的声音放缓了些,“辛苦你一趟,带你的人去查探清楚。记住,安全第一,只需摸清敌军主力确切位置和大致兵力即可。”
那被称为月奴的异域女子微微颔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帐外的夜色之中。
她离去时带起的一丝凉意,仿佛夜风拂过皮肤,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将军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眉头微皱,对陈万辉任用这些背景不明的异域之人,他心中始终存有芥蒂,但多次事实证明,这些人的确有其独到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城外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时断时续,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撩拨着守城将士紧绷的神经。
张将军在大帐内来回踱步,焦灼不安。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道微弱的特殊哨音从东南方向传来,那是月奴与陈万辉约定的信号。
陈万辉精神一振,迅速在沙盘上标记出方位:“东南方向,黑风山谷!月奴传讯,敌军主力果然潜藏在那里,人数至少在五千以上,且有不少气息强大的异域统领。”
“好个狡猾的畜生!”张将军怒骂一声,随即请战,“先生,请下令吧!末将愿为先锋,定将这些杂碎杀个片甲不留!”
陈万辉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急。既然他们想玩阴的,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他手指在沙盘上迅速移动,一道道命令清晰发出:“张将军,你率本部三千精锐,携带引火之物,从西侧小道秘密绕行至黑风山谷之后,听我号令,发动奇袭,务必断其后路,焚其粮草!”
“李长老!”陈万辉转向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劳烦您在黑风山谷谷口正面布下‘**幻阵’,尽可能将敌军引入阵中。记住,只困不杀,为张将军争取时间。”
“是!”张将军与李长老齐声领命,各自匆匆离去。
夜色更深,杀机弥漫。
黑风山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此刻,数千名形态各异的异域士兵潜伏其中,他们有的身披坚硬甲壳,有的手持闪烁着幽光的骨刃,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正等待着磐石城守军出城。
突然,磐石城方向火光大盛,喊杀声震天,似乎有大批军队正向谷口方向冲来。
“头领,鱼儿上钩了!”一个独眼异域士兵兴奋地向他们的首领报告。
那首领身材高大,皮肤呈诡异的青黑色,额头生有一对弯角,闻言发出一阵刺耳的狞笑:“很好!传令下去,全军出击,务必将这支援军一口吞下!”
潮水般的异域士兵从山谷中涌出,气势汹汹地扑向那片“火光”与“喊杀声”的源头。
然而,当他们冲入谷口地带时,眼前的景象却骤然一变。
原本清晰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周围的山石草木仿佛活了过来,不断变换着位置,己方的同伴也变得面目可憎,仿佛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幻阵!我们中计了!”有异域士兵惊恐地大叫。
混乱瞬间蔓延,异域士兵在幻阵中晕头转向,互相攻击,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双眼充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扭曲。
就在陈万辉吸引大部分强敌注意力的瞬间,月奴身形再次化作一道幽影,如穿花蝴蝶般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
她的脚步轻盈无声,仿佛踏在梦境边缘。
她目标明确,是一名刚刚被陈万辉神血之力余波震伤的异域祭司。
那祭司手中紧握着一枚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符文,正欲捏碎。
月奴如一道青烟掠过,指尖寒光一闪,精准地切断了祭司的手腕,那枚符文应声落地。
她俯身拾起,不做片刻停留,迅速退回到陈万辉身边。
几乎同时,黑风山谷后方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张将军率领的部队已成功绕到敌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腹背受敌,又深陷幻阵,异域大军彻底崩溃。
战斗持续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平息。
黑风山谷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血腥味混合着焦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清点完战场,陈万辉回到中军大帐,月奴已将那枚夺来的异域符文呈上。
符文材质非金非玉,入手冰凉,上面镌刻着复杂而扭曲的纹路,散发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透过肌肤渗入骨髓。
陈万辉凝视着符文,神情凝重。
他催动神血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符文内部。
片刻之后,他脸色骤变。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这些异域生物,并非自然繁衍生成,而是通过某种血腥的仪式,从一个被称为‘王庭’的异度空间召唤而来!每一次大规模召唤,都需要消耗海量的生命能量作为祭品!”
这个发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可能源源不绝,只要那所谓的“王庭”愿意付出代价。
战斗结束后,营帐一角,小红——一名负责照顾陈万辉起居的年轻侍女,平日里对神秘的月奴颇有微词——有些局促地走到月奴面前,脸颊微红,低声道:“月奴姑娘……之前……之前我不该怀疑你……这次,谢谢你救了大家,也……也救了陈先生。”
月奴那双碧蓝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轻纱下的嘴角似乎也微微扬起:“你对他在意,我能理解。”
小红的脸更红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敌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变。
夜深人静,陈万辉独自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
那枚诡异的符文就放在他的手边。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更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既然召唤异域生物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生命能量代价,那异域“王庭”的首领,为何还要不惜血本地发动这场针对磐石城,乃至整个边境的战争?
仅仅是为了掠夺和杀戮吗?或者,他们另有所图?
一个更可怕、更隐秘的目的?
他凝视着沙盘上代表磐石城的标记,以及更远处广袤的未知区域。
被动防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的图谋也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良久,陈万辉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昏暗的营帐,最终定格在沙盘之上那片象征着敌方腹地的区域。
他心中一个大胆且充满风险的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逐渐清晰,并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