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至,杜擎听闻城门口传回来的消息,脱力瘫坐到了椅子上。
大势已去。
什么降还是死,他根本没有选择。
降了,庆州军入城能轻松些,继续强行惩处了要投降的人然后拼死御敌,也不过是让庆州军入城难一些。
结果都是一样的。
别说士兵,他自己都不信颉城能在如今混乱的情况下挡住庆州军。
他在心里大骂特骂,半晌后痛苦地搓了搓脸,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吧。”
“将军,去做什么?”旁边的人问道。
杜擎自嘲一笑:“去投降。”
“将军,不能降啊!”旁边立刻有人试图劝阻,“颉城若破,整个云州都将落入贼人之手,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杜擎扭头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逼近了一步道,“你之前,好像是杜铮门下?”
“什么?”那人一愣,连忙摇头,“将军,误会啊!”
杜擎冷笑拂袖:“杜铮想让我拼死给他拖延时间?妄想!”
“将军!”那人在杜擎面前跪了下来,努力劝谏道,“将军,钺先生之死,武库之祸,城门之乱显然是有人在故意扰乱军心,庆州再怎么富庶,怎么会有三万军啊!”
杜擎沉默不言,是啊,这不就是他最想不通的吗。
怎么会有三万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带着走了,颉城真的乱了应了那句“颉城必乱”,他就认为那个人说的都是对的。
可若一切都是那个自称庆州主帅的女人安排的。
药草是她烧的,钺先生是她杀的,武器是她毁的,那三万军,为何不能是她编造出来?
她若真有三万军,又何必挟持他逼迫他投降,直接打进来不就是了吗?
杜擎慢慢放松了身体,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人问道:“那你有何计?”
那人松了口气,抬头道:“将军即便是要降,三万大军兵临城下再降也不迟。在此之前,不如先平定城中混乱,静候敌军。”
“……”
杜擎踱步两圈,压着眉心道:“那就先关城门,压叛乱,还有……把江家的人都给我绑了!”
太阳落入青山,夕阳洒落在城楼之上,杜擎远眺前方逐渐逼近的大阵,心下沉重了几分。
虽非三万,但俱是精兵,后方定然还有大军。
降,还是死?
不降,真的会死吗?
江家人早就不在住处,那个女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自己到底要不要信她?
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杜擎依然在犹豫。
有人眯眼去看逐渐接近的高大牙旗,不确定地念出声来:“江?”
杜擎闻言亦细细看去,看清上面当真是个“江”字后怔住。
江家医女,江……
那女子,难道真是庆州军主帅?
怎么可能,从没听说过庆州和江家有什么关系,也没出过什么江姓的将领。
可是那个“江”字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的问题太多,杜擎本就不大清醒的头脑更加混乱了。
他身边一人忽然在此时下了命令:“开城门,迎敌!”
杜擎猛地睁开眼看向身边人,震惊之后拔剑横于那人脖颈之上怒道:“不准妄动!”
但已经晚了,脚下城门缓缓打开,杜擎怒目圆睁,盯着面前人咬牙切齿:“你果然是杜铮派来的。”
“将军,为杜家大计,此战只能战,不能降啊!”那人不顾脖子上的剑,半跪下来望着他言辞恳切。
杜擎回想起江浅同他说的那些话,脑中忽地一片嗡鸣,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没能站稳。
他再愚笨也能想到下方率先冲出的士兵也是听令于杜铮的。
短兵相接,有了伤亡,战事便没那么容易休止了。
一切都遂了杜铮的意,而他从来都不是杜铮的对手。
行军前方,钱无忧看着大开的城门发出疑问:“怎么开门了,请君入瓮?”
宋小谷亦不解歪头:“那我们是等一等季将军,还是现在打进去?”
“城门都开了,还用等什么攻城车,”钱无忧一指城中隐约可见的士兵,“而且他们好像没打算请我们进去。”
宋小谷拔剑出鞘,抬眼却见人群中冲出了几匹马直直地朝她们而来。
她眯起眼,忽见一条红绸随几人的前进被风扬至高处。
“是将军!”钱无忧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驾马迎上去,在看清江浅后将身侧一物抛向她:“将军!”
江浅下意识地接住,勒马转身,拔剑出鞘。
马蹄高高扬起,剑尖直指青天。
江浅望向城中士兵,厉声喝道:“北境雁山军在此,缴械投降者,是为大晟百姓,不伤不罚,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北境雁山军?”城墙之上瞬时骚乱起来。
先锋大军加快速度来到江浅身后,金光闪闪的盔甲兵阵逼近,肃杀之气随风席卷颉城。
杜擎顾不得记恨杜铮了,慌忙去看城下士兵,瞳孔不断震颤。
就连提议主动迎敌的那人也震惊地起身看向下方。
不是庆州军吗!
怎么会是北境军?若当真是北境军,那他们要面对的又何止三万大军。
可北境军为何会挂“江”字旗?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数不清的问题萦绕在众人心头,没有一个答案。
江浅抬剑指向杜擎,后者一愣,终于在慌乱中回过神来。
或是因为真的没有思索犹豫的时间了,他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
杜擎猛然转身用力割破了身边人的喉咙,随后大声喊道:“各位皆是云州百姓,即刻投降!不得反抗!违令者斩!”
死于他手的那人尸体从城楼之上坠落,血肉模糊地横在了即将出城迎敌的士兵面前。
不知谁带了头,城楼上的士兵纷纷将手中武器扔到了城下。
金属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雁山军严阵以待,并未因此放松片刻。
江浅勒紧缰绳,这才得空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长剑,然后迷茫地眨了眨眼:这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