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从内院的围墙上飞身而下,一把抢过奏表。
晚上穿朱红吏袍当然是有点显眼的,但太史慈为了找寻孔融,没换衣服。
不仅没换衣服,还特意在刘虞那里寻了顶乌翎冠,这一组合,就成了雒阳各部尉的夜间巡哨装束。
当年曹操担任北部尉的时候,手下人巡夜时差不多也是这身打扮。
雒阳晚上有宵禁,真要是黑衣夜行,大概率在街上就得被抓住打成残废——浪哥当初就挨了揍,幸好曹操那时候手下留情了……
反倒是一身显眼红衣,提着腰刀‘巡夜’,还真就没人管他。
太史慈作案的心态稳得一匹,他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走进了郎署。
只是孔融内院门前有很多随从守卫,太史慈才翻墙进了内院。
抢得奏表后,太史慈直接掀翻火炉上煮着的酒水,将表章扔进了炉子,随后松快的呼了口气。
酒鼎落地,咣当作响。
旁边侍奉酒水的婢女尖叫一声,随后立刻很懂事的捂着头蹲到了地上。
“贼子敢尔!”
孔融大惊,随后认出了太史慈:“竟然是你!”
太史慈没搭话,转身飞奔。
“别跑!抓……”
杨彪见状立刻打算叫人抓贼。
可太史慈没跑,而是飞快的退到院门处,瞬息间便将门栓从里边栓上了。
孔融和杨彪在内院喝酒谈事,院里自然是没有随从的,只有一个婢女在旁边侍奉酒水。
太史慈把院门一关,杨彪立刻闭上了嘴。
院门外的随从听到了婢女的尖叫声,在门外问道:“令君,何事?”
孔融刚要张嘴,却见太史慈拔出了腰刀。
孔融很明智的咽了口唾沫:“无事,莫扰!”
太史慈点了点头,比划了一下腰刀,低声道:“抱歉,扰了二位畅饮……孔令丞,劳烦送我出门可好?”
“太史子义……你可知此罪当诛?!”
孔融咬牙切齿的看着火炉里的奏章,又转眼看着太史慈:“你身为奏曹,却焚毁奏表,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举族尽灭?!”
话说得挺狠,但音量压得比太史慈还低。
很显然,太史慈手里的刀,威慑力比论罪当诛什么的要大得多了。
“毁奏表乃东莱孔使君之意,孔令丞也是知道的……多毁一个少毁一个,对某而言无甚区别。若孔令丞以此论我之罪,我也不会独受此罪……”
太史慈又一次把说给孙乾的话说给了孔融。
“你……好个太史慈……”
孔融脸都气歪了:“行此不忠之事,恐你难居东莱!太史慈,你若身负贼名,你父母可有颜面存于世上?!”
孔融居然也说了和孙乾类似的话……
太史慈叹了口气:“哈……偿义便是不忠,忠君便是不义……总是难全,今日慈方知名之凶险。孔令丞,既然你要以名挟我,那就对不住了……”
说罢,腰刀一横,眼里凶光闪现。
“等等!”
杨彪突然出言:“你二人恩怨我不管,但此事本与我无关,你若祸及旁人,可算义事?”
太史慈停下了手:“此确非义理,但我也是无奈……请问君乃何人,可有两全之法?”
“弘农杨彪。”
杨彪低声道:“壮士,你若要离开此处,我可以送你出城,权当今夜无事发生。但你若在此杀人,不仅必死无疑,且会坐实了不忠不义之名……有我在此,文举也不会再论你之罪,否则我也难有清名。”
杨彪这话其实是说给孔融听的。
如果孔融要论太史慈的罪,那今晚孔融请杨彪举荐外放官职之事就得公开。
虽然杨彪没有当场收礼,但谁都知道这种私下勾连必然有利益交换,妥妥的属于结党营私。
这不仅会使杨彪清名有损,而且这事是大忌讳——这年头对结党之事极其敏感,无论是因何结党,全都属于政治错误。
孔融咬了咬牙,也朝太史慈点头道:“是……你走吧,今夜之事权当没发生过,我不认识你,也从没收到过东莱的奏表……”
太史慈拱手朝杨彪施礼:“多谢杨公,那便劳烦杨公相送了。”
杨彪起身,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带着太史慈出了门。
门外孔融的随从见有人跟着杨彪,有些惊讶,但全都没过问,杨彪的身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搭话的。
毕竟杨彪祖上三代都是太尉,杨彪的父亲杨赐还是帝师,杨彪算是刘宏的大师兄,且承袭了杨赐临晋侯的爵位,论名望地位那是整个天下第一档。
只是杨家不像袁氏那样在阉党和清流间左右逢源,实际掌控的势力没有袁氏那么多。
杨彪和太史慈离开后,孔融的随从与门客进了院子,见孔融脸色阴沉,便问何故。
孔融看了看旁边蹲着的婢女:“皆因此婢打翻酒水,乃至触怒杨大夫,误我大事!……将此婢杀之!”
……
杨彪没有离开郎署,只把太史慈送到了郎署大门。
太史慈也不在意,整理了一下头上的乌翎冠,依然像个巡夜使一样大摇大摆的缓步离去。
杨彪在郎署门口看着太史慈离去,又看着郎署门前的卫兵,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让卫兵追索太史慈,而是返回了自己的院落。
但次日一早,杨彪出门上朝的同时,便让仆人将家搬回了城南临晋侯府,不再住于郎署中了。
……
次日,朝会。
朝会上没人提及青州之事。
刘虞出面奏请天子增设屯田校尉——这本就是刘备托请刘虞提案的。
其它事需要由刘备自己奏报,但这个提案得让刘虞来做,毕竟刘备没法来上朝,而且谁都知道,这事朝堂上必然会吵架。
刘虞在朝堂提出此事后,朝中立刻分作了三派,而且并不是按关东关西和阉党分的。
赞同派以宗室为首,包括刘焉、刘表等人在内,宗室大多都支持此提案。
反对派则是豪门,以袁基、杨彪、何进等人为首,同时也包括不少太监。
不只是士族,只要是在地方上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大多反对此事,但曹嵩是个例外。
另外还有个骑墙派,大多是目前手里有军权的将校,比如车骑将军何苗,以及鲍鸿、赵融、冯芳等西园校尉。
曹嵩也站在骑墙观望这一派。
原本的党争在这一刻似乎全都不存在了……毕竟屯田校尉之事牵涉各州郡的土地、粮食、军权、财税,涉及所有人的敏感点。
刘宏本人当然是极其赞同此事的,他也知道这事若果能顺利推行,大汉是真的能稳定下来的。
但天子面对的阻力并不仅仅只有豪门世家。
很多太监和外戚何进这次同样站在了反对的一方。
清流、阉党、外戚居然因此事而暂时团结一致了,这可真的很难得。
唯有张让和天子立场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