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二字一出口,跪在地上的吴伯宗浑身猛的一颤。
面色为之发白。
造反这两个字,可实在太重了!
重到了一个,他根本就承担不起,也绝对不愿意牵扯上的程度!
谁想造反,谁又敢造反?
他是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人把造反这两个字用在他的身上!
而且,说这话的人,居然还是太子朱标!
这让他既是吃惊又是惶恐。
同时,心里面又有着万般的委屈。
太子殿下,怎么能如此这般的说自己?
这岂不是寒了忠臣义士的心吗?
自己对于太子殿下,一向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任劳任怨。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如今,更是把造反的用在自己身上。
这合适吗?
“殿下,罪臣绝无此心!
哪怕给罪臣一百个胆子,罪臣也绝对不敢如此行事!
罪臣对殿下忠心耿耿,虽然罪臣在一些事情上,做的不够好,不符合殿下心意。
也确实犯了一些错。
可是,造反这等事情,那可万万不敢啊!”
朱标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尤其是所说出来的话,让吴伯宗心绪大乱。
一时之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敢造反?
你说你不敢造反?
国子学是父皇的心血,是为国取才的重要之所在!
从国子学选拔出来的人才,已经被证明了很好用。
父皇为了让选拔出来的官员,不是那种只会读诗书,不会处理政务,不知民间疾苦之人。
专门设立算学,农学,物理学等。
非止一次强调其重要性,如此做的必要性。
可尔等又是怎么做的?
尔等联手逼迫宋讷,让宋讷致仕!
要把国子学换成你们的人!
毁掉国子学!
让好不容易走上正轨,能为国选才的国子学,再度不堪大任!
句句不利于北侉子,句句不离南人利益。
为了达成这些目的,不惜大肆搞串联!
还准备鼓动学生罢课!
为了挑起学生怒火,各种歪曲朝廷政策,国子学学规。
变本加厉实行。
挑唆引诱国子学学子去死!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都干出来这种事情了,还敢与我说你不想造反?
你这不是想造反是干什么?!”
朱标哪里还有平素的温和,整个人脸上带着煞气。
言辞极其不客气。
“殿下,这些都是那无法无天的狂徒们干的。
国子学那里,根本不关臣的事儿。
臣一直在东宫这边任事……”
他慌乱出声辩解,想要把自己给摘出来。
“不关你的事?
看看这上面写的,这叫不关你的事?!”
朱标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叠纸,砸在了吴伯宗的脸上。
吴伯宗顾不得别的,跪在地上将之打开观看。
只是看了几眼,便神色大变。
这金文徴竟真的如此之蠢!
居然把这些事儿都给说了出来?!
怪不得朱标会大发雷霆,怪不得朱标此时,面对自己竟是这样的一个态度。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忍住心中想要把金文徴碎尸万段的冲动。
他这边继续向下看。
等看到金文徴,不仅提及了吏部尚书,同时也提及了他这个吴状元。
并且说是他们这边的一大靠山。
当真是目眦欲裂,心肝都在颤!
这蠢货,到底是有多蠢,才会把这些说给人听!
如此想着,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殿下,这是奸邪小人,在那里胡乱攀咬。
都是贼子进行的污蔑,做不得数。
殿下,这等小人,罪臣和其不共戴天!
如此污蔑,臣绝不能容忍!
殿下,这……这些不知殿下,是从何得来。
这……这只怕……”
这种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认。
而他话的意思明显,一是把自己摘出来。
这还不够,进而又开始怀疑起朱标所得到的这份儿情报,是不是真的。
这才是最为根本的解决办法。
只要把朱标的这份情报给否定了。
那么,他这边和金文徴等人相互勾连等事,自然而然也就做不得真。
这才是最好的,把自己摘出来的办法。
朱标岂能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呵呵……”
他被气的冷笑。
这个人还当真是死性不改。
自己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想着进行狡辩。
进行抵赖!
这可没有一点儿敢作敢当的劲头。
和平日里与自己所言,承担责任,有担当等等,可是一点都不沾边。
“我三弟,一年之前便进入国子学,先当学子,后成为国子助教。
金文徴喊人签署联名弹章时,就喊了我三弟。
而这些,便是金文徴与我三弟谈话的内容。
你不是还准备向我打听,被我亲自下手令,提拔为国子学丞的人是什么人吗?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便是我的三弟!
如此,你可满意?”
轰的一声响,似有惊雷在脑海当中炸裂。
只一下,把他给惊的面无血色!
居然……居然会是这样?
这……岂不是说,从一开始到现在,自己等很多人的言行,全部都落入到了太子殿下,乃至于是皇帝的眼中?
这……这怎么会这样?
他再也没有办法进行辩解了。
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居然对自己发了雷霆之怒!
面对自己时,会是这样一个态度了!
皇帝他们没事干,让朱老三到那里上什么学,担任什么助教啊!
这不是明摆着坑人的吗?
自己等人,可算是被坑惨了!
“殿下,罪臣错了殿下……”
吴伯宗彻底麻爪了。
呆愣之后,他忙对着朱标接连磕头。
流着泪进行认错。
这一次他磕头,和之前磕头可不一样。
之前磕头动静虽然不小,听起来也挺响亮。
但却收着力道。
也只是把额头给磕的有些泛红而已。
这个时候磕头,那一下下是真的在磕。
磕的特别用力。
才三两下,便已经是磕破了额头,鲜血迸溅出来。
而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样,还在一个劲儿的用力磕头。
平日里的文风骨,属于士人的骄傲,大明开国第一状元的风采。这个时候都不见了。
他这个状元,和很多知道自己将要遭逢大难的人反应,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是没有升起过,把朱标丢在自己脸上的那份情报给撕了,或者是吞下去,来个死无对证。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心里面稍微这么一想,就立刻被他给打消。
若是面对别的人,他这里还可以用这样的招数。
可这个时候,面对的可是太子朱标这等存在。
朱标都已经把这些都给看过了,他要是胆敢当着朱标的面做这些,不仅起不到丝毫应有的作用。
而且,还会因此而激怒朱标。
让自己的罪过更大!
“好了,别再磕了。”
朱标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声音里带着一些冷淡。
吴伯宗闻言,停下了磕头的举动。
抬起头来,看着朱标。
满脸鲜血,头破血流,看起来分外的凄惨。
但心里面,却略微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苦肉计,还是有用的。
太子朱标果然还是个心软的。
不可能真的对自己赶尽杀绝。
这次的事确实不好,金文徴等人真的太蠢了。
可是,自己积极认错,又摆出来了这样的态度,朱标也不会真的对自己进行太重的处罚。
他心思已然变得活泛。
太子殿下要是真的准备对自己下狠手进行处罚,那也不会把自己喊在这里留饭。
吃过饭后才说这些。
应该更加严厉一些才对。
再说,自己可是朱标身边的人。
还是大明的开国以来的第一状元,身份特殊,地位超然。
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代表着大明,代表着朱元璋的脸面。
不说别的,单单只是这一条,就能让朱标他们对自己手下留情。
不敢把事,闹的太过分!
依照朱标展现出来的态度,还有自己的身份地位来看。
自己这一次,很大的可能会被朱标进行一些处罚。
今后还能在朱标身边继续做事儿。
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朱标把自己贬官,赶出去。
但是,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以及身份地位,还有那么多的同僚,仁人志士。
自己也不可能太久。
今后一样能起来。
并且,还能走到高位之上!
“是不是觉得我心软?
是不是觉得你地位高。
是不是觉得你吴状元,纵然是干出了这些事儿,今后还能起来?
而今受一些处罚,不过是不痛不痒?”
朱标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的吴伯宗心头为之猛的一颤。
不是……这太子,莫非是自己肚子里面的蛔虫?
居然把自己心中的想法都给说了出来?
“没有,太子殿下,罪臣没有!
罪臣岂敢如此想?”
吴伯宗连连否决。
“吴伯宗!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仅是你,包括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太让我失望了!
孤现在体会到了我父皇的心情。
父皇莫非是一开始时,就对你们儒家学问不感兴趣?
就对尔等是这种态度吗?
不是!
我父皇一开始,对于儒家同样是兴致勃勃,同样是大加赞赏。
想要靠着儒家来治理天下。
是你们,一次次让父皇失望!
把事情做的如此过分。
这才令我父皇,逐渐对你们转变了态度。
孤自幼被宋师等人,教授儒家经典。
可以说同样是儒门中人。
孤对于尔等,对于儒家学问,也同样是充满了好感。
觉得儒家是真的不错。
并一度觉得,父皇如此对待儒家,确实有失妥当。
儒家是一门很好的学问。
学习儒家学问的,也同样都是大才。
应当重用儒家之人。
可是现在,孤的想法也发生了很多的转变。
是你们,一次一次的做出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是你们一次又一次地让孤失望!
是你们一次又一次,把孤对你们的好感给败坏掉!
让孤看到了你们的道貌岸然,看到了尔等的虚伪!
让孤看到了尔等的真实面目!
尔等多少人,嘴里面说着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儒家,为了孔圣。
可心里面的算盘,打的却啪啪响。
都是个人的利益,哪里有什么家国大义,圣人教诲。
这些,都只是尔等挂在嘴边,用来骗自己,骗世人,用来获取利益的!
父皇在,孤在,尚且如此。
今后若父皇不在,孤不在,尔等又当如何?
吴伯宗,尔等别怪父皇!
别怪孤!
是尔等自己,一步步把事情闹成这样的!”
朱标的声音冷淡,可眼神当中却透露出一些痛心。
对于儒家,的确如同他所说那般,有着很深的情感。
可现在,随着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见到了这些人的无耻手段。
长久以来,对于儒家所形成的一些好感,都在一步步的败坏。
理想和现实发生冲突,让他感到分外的痛苦。
吴伯宗听到朱标所言,心头为之震颤。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情况,也是他最为难以接受的!
“殿下,殿下,罪臣错了!
儒家是一门顶好的学问,治国理政离不开儒家。
罪臣也是一时糊涂,罪臣,再也不敢了。
我儒家从古至今,出了无数仁人志士。
更有孔孟二圣,提出无数为人处事的道理。
千百年来,我儒家为华夏延续,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儒家的学问,统治国家必不可少……”
吴伯宗真的急眼了,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如此之严重。
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更加的难受!
慌忙出声进行找补,不让太子朱标因此而对儒家产生了厌恶。
那对他们而言,简直是灾难性的!
“儒家确实是门好学问,孔孟二圣,自然也是好的。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孔孟二圣的话,早就已经不知道被曲解成了什么样子。
养出了尔等这无数,打着恐孔孟二圣旗号,招摇撞骗,无法无天之徒!
尔等这些读圣贤书的人,心里真把圣贤书给记住了?
真的在遵循孔孟二圣的话,来行事?
摸摸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
还有,儒家是一直到汉武帝时,才被确定为正统。
在此之前,儒家不沾统治地位,我华夏依然存在,依然强大!
这世上,并不是说离不开谁。
离了谁都一样能运行得下去!
尔等到现在,还想着君与士大夫共天下?
现在孤就明确的告诉你,做梦去吧!
与尔等这些蝇营狗苟的虫豸共天下,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朱标火力全开,把心中的这些不痛快,全都在此时给输出。
吴伯宗被朱标这一连串的话,听的心神剧震!
朱标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还是朱标吗?
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怎能如此对待圣人学问,对待士人?!
“殿下!”
他砰的一个头磕在的地上,泪流满面,声音如老猿泣子。
还想再说什么。
可朱标已经不想再对他多言。
“把这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之辈给我拉出去,腰斩弃市!”
吴伯宗那即将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浑身颤抖,抬头望着朱标,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听到了什么?!
朱标……居然要把自己腰斩弃市?!
这……这是朱标能说出来的话?
这是朱标这个一向仁善的太子,能做出来的事?
自己可是大明的第一状元!
是朱元璋钦点的!
一向特别受朱标信任。
就算是有些错,那也不至于如此!
朱标现在,怎么越来越残暴了?
越来越像朱元璋这个暴君了?
“殿下,不可,殿下!
这次的事儿,是罪臣以及金文徴这些小人,一时糊涂干出来的,和其人没有关系,更不关乎儒家。
殿下!
儒家才是正途,殿下!
要开科举啊殿下!!!”
他连连喊道。
关键的时刻里,倒是没有为自己的命而求饶。
不过,他剩下的话很快就说不出来了。
因为已经被太子府的侍卫,给按在地上,堵住了嘴巴。
将之给拖走。
“持孤手令,去把吏部尚书余熂给拿了!”
朱标深吸一口气后,平复了一下心情,向太子府的人下令。
若是别的太子,涉及到吏部尚书这等高官,那不可能让人说拿就拿。
必然要先禀告皇帝。
但是,朱标却敢自己下令,来干这事儿。
不是说他嚣张跋扈,而是他知道自己家父皇,对待自己是一个什么态度。
也知道父皇,见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后,不仅不会感到受到威胁,反而会心中欣喜,觉得自己长大了。
觉得自己更加像他了。
而他,也要用自己的这个行动,来告诉那些吴伯宗们,别再痴心妄想了!
太子府的人领命而去,过了一阵后又回来了。
给出来的消息,让朱标有些意外。
他们没有抓余熂。
因为锦衣卫提前一步动手,已经把余熂给捉拿了。
朱标闻言,点了点头。
立刻从东宫这边离开,前往了自己父皇那边。
……
“父皇,让孩儿下令,把余熂金文徴这些人,都给处决了!”
武英殿里,朱标望着朱元璋出声说道。
声音里带着诸多的愤愤不平。
这一次,吴伯宗,金文徴,魏朝这些人干出来的事。
是真的把他给激怒了。
朱元璋闻言,眼中都是欣喜与不加掩饰的欣赏。
但却摇了摇头。
“标儿,还是让咱来吧,多杀一些贪官污吏,狂乱儒生,骂名让咱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