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弦离开了,带着天道碎片。
没有告别,没有相送。
只是在踏出密室前,她脚步微顿,背对着我,轻轻说了一句:“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我冲她微微颔首,“一路顺风!”
……
回到前殿,喧嚣声未完全散去。
一名方才吓得瘫软在地的御史,此刻不知从哪里借来了胆子,他挣扎着站起,指着我颤声道:
“江……江小白!你……你无旨查抄藩王府邸,形同谋逆!你……”
我略一迟疑。
秦权给我的密令是“便宜行事”。
可今夜形势彻底失控,谁也没料到二师兄会直接出手杀了蜀王。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查案”的范畴。
就在迟疑之际,一直“昏迷”的李文博不知何时已醒转,在不远处冲我招了招手。
我快步上前。
李文博低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江小白,人都已经杀了,还在乎一个王府吗?”
他略一停顿,“如今形势,唯有以雷霆之势,坐实蜀王滔天大罪,将其钉死在‘贰臣贼子’的耻辱柱上,你才有一线生机!”
我恍然!
是啊!人都杀了,查抄个王府,又能怎样?
瞻前顾后,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多谢李公指点!”
我心中一定,再无犹豫。
转身,不再理会那名御史,对沈默、陈岩等人厉声道:
“掘地三尺!凡是与九幽教相关的信件、账簿、印信,一样不许遗漏!”
……
一夜鸡飞狗跳,灯火通明。
镇武司的效率在这一夜展现得淋漓尽致。
天亮之时,一堆铁证已摆在我面前。
有九幽教各地分坛与蜀王府往来的密信,内容涉及资金调度、人员安排、邪阵试验;
有记录着巨额资金流向的隐秘账簿,通源钱庄的印记清晰可见;
还有一枚在管事刘夔房中搜出的,鸟喙祥云图案的私印,与之前账册上的花押完全吻合!
这些证据,环环相扣,彻底坐实了蜀王朱麟与九幽教乃一体同源!
这时,陈岩也面色凝重地拿来一叠文书。
“大人,这是……今日参加夜宴的官员和江湖各大门派,刚刚联名签署的文书。他们一致‘亲眼所见’,是大人您临危不惧,力挽狂澜,亲手格杀了意图谋反的逆王朱麟。”
我接过那叠沉甸甸的“证词”,快速翻看了一遍。
上面密密麻麻按满了红手印和各色花押。
我点了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些人为了撇清自己,自然会统一口径。
这份“功劳”,我不想认,但此刻,必须认下。
这是将二师兄彻底摘出去的最好方式。
沈默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今夜之事情,只怕京城那边……”
我知道。”我打断他。
秦权的眼线无处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恐怕早已通过特殊渠道飞向京城。
二师兄为我捅破了天,这份因果,自然该由我这个做师弟的一肩担下。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再把他牵连进去。
“沈默留下,处理后续,清点查抄之物。其余人,跟我回镇武司!”
我转身,迎着初升的朝阳,大步走出这片一夜之间换了主人的王府。
杀蜀王,只是个开始。
我知道,回到镇武司衙门,等待我的,绝不会是庆功宴。
后面,还有无尽的麻烦!
……
正午之前,一份绝密战报,便通过尘微台传向了京城镇武司总衙。
战报中,详细禀报了昨夜蜀王寿宴上发生的惊天变故:九幽教围攻王府、蜀王朱麟悍然劫持天道大阵、杀害巡抚田有光并当众宣布“清君侧”等谋逆大罪。
当然,关于蜀王的最终结局,战报中明确写道:“臣江小白,临危受命,为护社稷、挽天倾,不得已之下,亲自出手,已将逆王朱麟当场格杀。”
随后,那些从蜀王府中搜出的,证明蜀王即为九幽教主的密信、账簿、私印等铁证,也作为附件,在后续的密奏中,陆续传了过去。
我知道,擅杀藩王,乃是滔天大罪。
即便对方是谋逆之臣,也应由朝廷下旨废黜,或锁拿进京交由宗人府审理。
我此举,无异于践踏了皇权的尊严与朝廷的法度。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以效率着称的镇武司总衙,对于这份石破天惊的战报,却如同石牛入海。
没有传来任何明确的批复、指示,甚至是申饬。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缄默!
越是如此,越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这沉默的背后,必然是京城正在经历着难以想象的政治风暴与激烈博弈。
我也没有坐以待毙。
既然已经出手,那便下重手!打到底!
我下令,将蜀王勾结九幽教的部分罪证公之于众。
同时命令蜀州镇武司及各郡县分部,全线出动,剿杀九幽教余孽!
一时间,蜀州境内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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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教主和三大长老的九幽教,本就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如今镇武司拿着从蜀王府中得到的名单与线索按图索骥,更是如同犁庭扫穴!
三天之内,接连有七十多个九幽教秘密据点被连根拔起!
赵举名下的诸多产业被查封充公,一些潜伏在各大门派中的九幽教暗桩也被一一挖出。
或被清理门户,或被押入大牢。
当然,也有闻风而逃的。
例如,盘踞在嘉陵江上游的水匪头子浪里蛟,在得知蜀王死讯的当天,便一把火烧了寨子,带着多年敛财的宝物和几十名心腹不知所踪;
又如成都府内一位颇有名望的绸缎庄老板,在被镇武司找上门前,便已举家搬迁,只留下一座空宅。
江湖之中,人人自危。
生怕与自己有过来往的某人,下一刻就被爆出是九幽教徒。
……
这场席卷整个蜀州的雷霆剿杀,一直持续了五天!
主要目标已被清扫得七七八八,渐渐消停了许多。
而此时,蜀州镇武司的大牢之内,早已是人满为患。
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终日不绝。
并非没有杂音。
期间,有一名叫梁志焕的御史,上书弹劾我“杀戮过甚”、“有伤天和”。
然而,镇武司总衙的正式批复依旧没有下来。
倒是梁御史的弹劾奏折,其副本,竟被原封不动地通过尘微台,转回到了我的案头。
我看着那封弹劾副本,陷入沉思。
秦权,或者镇武司,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传递着一个微妙而清晰的信号。
这把刀,既然已经举起来了,沾染了皇血,那就索性将这蜀州的天,捅个彻底通透!
杀出一个无人敢置喙的泼天功劳,方是唯一的生路。
而我,也早已准备好了。
我从未天真地认为,杀了蜀王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稳坐这个位置。
权力场的游戏规则,我懂。
随时,我都可以交出这蜀州监正的权柄。
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利用我手中现在还能掌控的权力,以及积攒下来的筹码,为陈岩、沈默、张诚、王武这些一路追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谋一个安稳的前程和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