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药师愿姐姐。”兔女侠忽然说道。
药师愿转头看去，发现兔女侠眼神前所未有的灵动，小脸认真而真挚，每一句话都说得郑重其事，直勾勾地跟药师愿对视，没有丝毫回避。
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药师愿却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换了一个人。假如说之前的兔女侠是有家长监管的乖巧小孩，做任何事都有所顾忌，那么现在的她就像是彻底放飞自我的普通孩子，毫不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知道你关心我，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拒绝认你当姐姐。”她说道：“当哥哥的妹妹，可能一不小心就死了啦，就算这次安然无恙，我以后肯定也会去更危险的地方，按照我哥的说法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直至在什么地方遇到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的敌人……我不希望有人为我悲伤。不过为了不让你伤心，蜀道山此行我会尽力活下去的，但之后我们最好分道扬镳。”
她双手撑着岩石，双腿悬空晃悠：“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我一路所向披靡筑基升仙呢？或许很久很久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到时候我可能会比你强得多呢。”
她承认了药师愿的猜测，甚至她的处境比药师愿想象中还要过分。蜀道山或许是她至今为止最危险的一站，却同时也可能是她从今往后最轻松的一站，毕竟她二转就敢去三转秘境争夺战利品，三转之后她会去哪呢？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命运，却没有一丝怨言，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结局，却在意药师愿的感受。
因为不希望别人为自己悲伤，所以就拒绝跟别人的任何喜乐。
药师愿怔怔看着她，缓缓深吸一口气，说起了自己的事。
“我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希望我以后都能得偿所愿，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没有再娶，又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对我非常严格，将我当成男孩子来养，剑术，枪术，射术，骑术，他想要将我打造成比所有男孩子都强的女儿。”
“那时候我看着其他女孩子能扑蝴蝶踢毡子养小猫，心里就很羡慕，我也是女孩子，也喜欢松松软软又可爱的事物，才不要练枪练得手都被磨疼。”
“看来你父亲培养的很成功。”兔女侠说道：“姐姐你现在变得很强，比同龄人都要强。”
“但我父亲在我十岁后就放养我了，”药师愿笑着摇摇头：“他转头开始培养他的侄儿外甥亲戚们，对他们委以重任，却将我赶回宅院里，甚至不愿意让我去秘境历练。不过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想利用这些亲戚排除异己，要是惹出事了就直接推出去平息众怒，之所以不给我派遣，也是不想脏了我的手吧……”
药师愿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想通了以前一直没意识到的关节。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扯远了，刚刚我说到……”
“你父亲在你十岁就放养你了。”
“没错，他放养我之后，我不用再去上课，可以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学琴棋书画，或者做其他好玩有意思的事，反正我是国公之女，大周的昭柔郡主，哪怕不学无术也有一大堆人伺候。”
“但你没有。”
“嗯，我还是继续去上课，并且比之前更勤奋，更专注。我觉得父亲看不起我，他居然看重那些侄儿都不相信他唯一的女儿，我要证明给他看，我要取代他，成为灞水药师的继承者。”药师愿说道：“后来的事你也听过了，我父亲败亡，我逃出来，以重振灞水药师为目标。”
“十岁前，我只能遵照父亲的安排，走到自己不喜欢的道路上；十岁后，父亲不再安排我，我却仍然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但以击败他为目标。”
“过去不可改变，但未来我们可以决定，是继续沿着过去前进，还是稍微改变方向，选择一条更困难，也更顺心意的道路。”
此时太阳下山，被山脉挡住的半边夕阳如海潮淹没了天空，橙红色的辉光沿着山体斜着泄入树梢，为这些苍老古朴的巨木镀上一层神圣的轮廓，当漫山遍野的树海随着山风摇曳，宛如层层荡开的波涛，天上天下都成橙色的海洋，耀眼且温暖。
“好看。”兔女侠说道。
“我前天路过时发现的，没让你白等吧？”药师愿笑道，“谁也没想到魔道凶地里，会有如此壮丽的景色。”
不过夕阳很快就要沉下山，她们能欣赏的时间不多。就在兔女侠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时，药师愿却在慢慢挪向她。
她眼睛紧盯着兔女侠，就是恶狼盯着准备捕猎的兔子，一点一点地接近，仿佛对方突然警觉逃跑她就会立刻扑过去。不过兔女侠似乎真的沉醉在眼前的景色，所以药师愿顺利挪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抱住她。
最后一点夕阳沉入山海，黑夜尚未降临，天地间一片昏暗。兔女侠身体僵硬，就像是被天敌咬住的小动物。
“我没资格否定你的觉悟，也不会阻止你，或许世上确实有些事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的存在。”药师愿轻声说道：“当我的妹妹吧，这样你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也不再是。”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过了一会儿，兔女侠伸手紧紧抱住药师愿，硬邦邦的铠甲，冰冷，坚硬，但很可靠。
“嗯。”
屏幕之外，宴青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们的对话，如同观看正在过场CG的玩家。当药师愿分析出真相后，他的双手就离开了奈瑟游戏机，后面的对话都是系统根据游戏角色的自动演变。
他隐约猜到只要自己双手触碰游戏机，就能重新接掌兔女侠的发言……但没这个必要。
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拐走我的小号啊，宴青心里感叹。
不过，这就是玩游戏的乐趣之一。看到小号被人如此怜爱如此珍惜，就连远在盗贼之家的宴青都感觉尸体微微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