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临朝!”
随着高月一声呐喊,太极殿内,文武集体行礼大拜。
“臣等恭请圣安。”
李世民落座,目光在满殿的臣子中扫视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最后面,一个鬼头鬼脑的人身上。
温禾个子不高,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即便是鞠躬行礼,也足够挡住他。
如果不是特别关注,没人能够注意到,他此刻站的笔直,只是做出作揖的模样来。
可偏偏,今日李世民知道他会来上朝,所以特意朝着他看去。
‘这竖子,行礼都和他人不同,也亏得那些御史没有注意到他,否则定然会定他一个失礼之罪。’
“圣躬安。”
高月复述了一番,群臣这才起身来。
按照惯例,尚书省的那几位大佬先汇报一下近期的情况,各州县的官员是否有消息禀报上来。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便迎来今天的重头戏了。
“臣民部侍郎,长孙无忌有奏。”
“允。”
上方李世民的话音落下,长孙无忌出了班,随即便禀报了关于招标之事。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的能力确实很强。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便能够将温禾之前所写的内容,总结概括,随后禀报。
还能够让所有人都听的明白。
待他说完,便默默的退下了。
这时阎立德站了出来附议,并请求由御史监管。
李世民特意看了一眼温禾,见那竖子正打着哈欠,不禁摇了摇头。
他却不知道,温禾今天难得没有走神。
他是在想之前李道宗说的话。
李世民让宗室也参与进招标。
其实如果只是粗浅的看着招标,确实好像没有什么利益,甚至有可能还要赔钱。
长孙无忌之前说让世家的人加入进来,他们所图的是名望。
别小看了名望,这对于世家而言就是生存的关键。
有了名望,才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
如果他们帮着关内的人修好了水渠,那自然会收获一众信仰。
像是这些世家的祖地,他们是不认唐律,只认宗族之法。
就连当地的官员都无可奈何。
而这就是名望带来的好处。
可对于宗室而言,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赚钱就行。
所以温禾才想不通,李世民是怎么说服宗室加入招标的。
“启禀陛下!”
就在这时。
只见一身穿紫袍的白胡子老者,走了出来。
温禾站的太后面了,只能看见这人的侧脸,没看清楚长相。
正当他疑惑此人是谁的时候,只见上方的李世民含笑道:“淮安王叔今日难得来朝议,不知所谓何事?”
“启禀陛下,工部招标,乃利国利民之策,我等身为宗室,自然义不容辞,请陛下允准我等参与招标。”
这人竟然就是李神通?
温禾看着他那宽阔的背影,暗暗吃惊。
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应该是李世民提前授意的。
只是温禾想不通,宗室在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可图的。
这李二尽给他捣乱。
原本有世家参与进来,就已经够乱了。
工部的官员肯定不敢监督,所以只能请御史台出手了。
有魏征这个谏议大夫在,那些御史暂时还不敢和世家的人有任何苟且。
李神通这么突然的横插一脚,吃惊的可不仅仅是温禾,还有长孙无忌和阎立德。
很明显,他们也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王叔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朕便允准了。”李世民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甚至没有掩饰,宗室的参与,便是他来主导的。
此事便这样确定下来,五日后,将在工部进行招标。
而今日工部便会去选择那些有资历的商贾。
一场朝议下来,温禾一言不发。
他想去问问李世民,但是又担心那李二借机故意为难他。
想了想,他便注意到李道宗了。
这个混不吝可是宗正卿,他肯定知道,李世民和宗室做了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啊。”
下朝后,李道宗和温禾同行,出宫的时候他问起这件事情,李道宗一脸的茫然。
“陛下只和我们说有利可图,说是成功获得招标资格后,便让朝廷出钱给我们修缮水渠啊。”
他望着温禾,有些愕然。
他还想从温禾那里知道,到底有什么利可图的。
温禾却傻眼了。
他不由回头看向太极殿。
‘好你个李世民啊,你是给宗室挖了一个大坑,让他们就这么自愿跳进去啊。’
“不是,这招标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道宗拽住了温禾的衣袖,他也参与其中了。
“额,这个嘛。”温禾看着他,不禁觉得有点可怜。
这是被人坑了,还兴高采烈的帮着别人数钱。
“其实也不复杂,刚才长孙无忌不是说了嘛,就是参与的人报价格,到时候谁价格低,便能获得修缮水渠的资格。”
“不过所有人的报价和方案都是隐秘的,写在一张纸上,由我们来审查。”
他说的和之前长孙无忌在朝会上说的差不多。
但李道宗要听的不是这个。
“我是说有什么利可图的。”
“额,好名声。”
“我要那个作甚?”
宗室还需要名声嘛?
他们巴不得自己的名声越差越好。
“除了这个呢?”
“可能还会得到陛下的亲自接见,以及各种名誉。”
“没了?”
“没了。”
温禾笑着点了点头。
李道宗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那我可以不参与吗?”
温禾眨了眨眼,现在说这个话好像晚了吧。
刚才李神通可是请旨了,让宗室也参与竞标。
所以宗室现在是不参加也得参加。
而且温禾感觉,宗室的名额肯定是内定了。
“你们之前可是和陛下说过,要和朝廷要多少钱?”温禾问道。
他觉得宗室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蠢,或许是李世民给了他们不少钱。
“朝廷还给钱吗?”李道宗诧异道。
温禾愕然的看着他:“额,不然呢,那陛下和你们承诺了什么?”
“市舶司往后五年的全部海税,以及赦免牵扯进李瑗案的人。”李道宗眨了眨眼。
温禾呆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好吧,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他现在不知道该说宗室的人是蠢还是精明了。
倭国那边这一次送来的白银确实多,若是这五年有人去倭国赚白银。
那市舶司的海水带来的利益,足够他们修建三个关内的水利。
可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
别说现在海船能不能顺利的前往倭国,就是真的到了倭国,倭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们带走那么多白银。
温禾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不愿意让人出海的李世民,突然要成立市舶司。
这明摆着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主要是,他还将祸水引到了温禾的身上。
难怪刚才李道宗问他,修水利有什么利益可图的。
他肯定还以为,这里面还隐藏着什么利益,所以才来问自己。
这一次,无疑是李世民给宗室挖了个大坑,还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跳进去。
而且李世民也知道,他们即便知道自己中计了,哪怕心里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
毕竟李孝常才死了没多久。
而李瑗如今还在百骑的大牢中,至今李世民都没有处决他。
也没有公布任何的消息。
这就成了悬在宗室头上的一把刀。
什么赦免牵扯进李瑗案的人,到底有没有宗室被牵扯进去,这都是未知数。
就像是薛定谔的猫。
只要李世民说你有,那就有。
未来长孙无忌利用房遗爱谋反案,将自己的政敌尽数抹杀。
和现在李世民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被骗了?”李道宗看着温禾表情不对,当即便猜出了一些来。
温禾干干的笑了两声:“也不算吧,毕竟市舶司的海税不还有嘛。”
“可我怎么感觉你的表情有些不对。”李道宗眯着眼,盯着温禾的眼睛。
“有吗,没有吧,那个时候不早了,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我先走了啊。”
温禾不想泄露太多,他只当做自己不知道。
要不然若是宗室闹事,李二肯定要找他麻烦。
“饿了,这好办啊,不是说去望春楼嘛。”李道宗说罢,便拽住了温禾的衣袖。
也不等温禾应下来,就拽着他朝着外头跑去。
与此同时。
立政殿内。
李世民没有坐在上方的皇位上,而是在中间摆了一个桌案。
他的面前,坐着的正是李神通。
二人正沉默的品着刚刚泡好的茶水。
就在这时,外头快步走来一个内侍,在门口处,躬身行礼道:“启禀陛下,任城王与高阳县子离开了。”
“嗯,退下吧。”
李世民拿起茶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便抿了一口茶水。
“那竖子今日有配了一些好茶,王叔可尝尝。”
“谢陛下。”
李神通沉着声,拿起茶杯来,一口饮尽。
他如此牛饮,让李世民不禁失笑,缓缓的放下茶杯,望向李神通那沉重的脸色。
沉吟了片刻,他才笑着问了一句:“王叔觉得,宗室在得知此事后,会不会来反对朕?”
“陛下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宗室未来,臣等自然体谅。”李神通虽然这么说,可脸上明显有几分恼怒。
下朝之后,李世民便叫他来此地,和他开诚布公。
李神通闻言后,却是恼怒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给宗室挖了这么大的一个陷阱。
所谓的市舶司五年的海税,明显就是一句空话。
若是无人出海,那市舶司将颗粒无收。
“其实朕并非哄骗尔等,而是鼓励宗室自己出海,若是你们出海,所得利益皆归你们所有,市舶司五年之内不收取一点海税。”
李世民亲自给李神通倒了一杯茶。
后者连忙行礼。
“出海,可是出海极其危险,陛下戏言了。”
李神通毫不避讳的指出李世民是在戏耍他们。
李世民却笑道:“王叔可知,这茶是从何处来的?”
“据说是高阳县子不喜喝茶汤,所以才制作出这炒茶。”李神通淡淡的回道。
这件事情,在长安内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笑着继续说道:“那王叔可知,那送往江南的曲辕犁,和播种的锄耧又是出自谁手。”
“据说亦是高阳县子。”
“望远镜呢?”
“还是他。”
李神通不禁蹙起眉头,不明白李世民为何要说起这些。
“那王叔可知道,提议出海之人又是谁?”李世民喝完一杯茶,再次问道。
李神通是个聪明人,李世民都这般明示了,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依旧是高阳县子?”
“没错,是他,记得不久前那竖子和朕说过,他有办法造出可航行于风浪中大船的办法,也有在海上识别方向的技艺,只是可惜啊,他无钱可用,朕亦无钱可用。”
李世民说罢,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下。
望着李神通,笑的意味深长。
而坐在他对面的李神通,震惊的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