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傲慢与偏见，根深蒂固，且无解。
就如此时。
当楚瑶说出那句“因为你们太高高在上了”，楚迟的心中除了感慨妹妹虽然比他笨，但其实是个聪明姑娘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正如她所说，他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典型代表。
不可否认，楚瑶说的话，并没有错。
但对楚迟这类人而言，没错，不代表就是对的。
“这是立场问题。”楚迟轻声解释。
当然，其实他不必解释，既然楚瑶在原来那条时间线，能跟他合作实验项目，她应该很清楚她的立场。
但是。
作为哥哥，嗯，并且作为老公，大少爷认为这个解释是必要的。
如他所想，楚瑶只是耸了耸肩，“屁股决定脑袋，理……”解。
“解”字还没说出口，嘴巴被轻轻打了一下，然后是楚迟又好笑又好气的轻斥，“女孩家家的，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楚瑶：“？？？？”说屁股就粗俗了？那你昨晚上一口一个追追的就不粗俗了？
有仇必报的楚医生，伸手掐在男人的腰肉上，重重扭了一下。
直到听见身后低低的轻嘶，她才心满意足的松开手。
哼哼两声，“我可以理解你们的想法和做法，但不认同，更不能接受。”
“理解。”楚迟点点头，妹妹的出身和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以及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立场。
听到傲慢的大少爷说出这么低声下气的两个字，楚瑶将脑袋抵在他胸口，侧仰头，看向他，揶揄：“真难得，大少爷也有下凡的一天。”
楚迟眼角轻抽，抬手捏住她翘翘的鼻子，表情恶狠狠，语气里却带着笑：“你看，这就是你对我的偏见。”
晃了晃脑袋，挣脱不掉正在自己鼻子上作案的大掌，楚瑶瓮声瓮气：“这怎么就是偏见了，明明就是事实……”
“那就是事实吧。”松开手，楚迟耸耸肩，坦然接受妹妹的判刑。
随即问出一个见面之初，他就一直想问的问题，“既然我们的立场不同，那为什么……你在那条时间线，会跟我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楚瑶索性侧倒在他的臂弯处，半仰着头，看着他，“我们只是合作，才没有在一起！”
“那他真是个废物。”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大少爷，此刻格外的扬眉吐气。
大雪灾结束之后就认识又怎么样？
2024年末了，还只是个“两个亲亲”的合作伙伴，实在是废物中的废物。
楚瑶无语望天。
有心想替那个世界的“楚迟”辩解两句，又觉得就算自己说了，这个世界的楚迟压根也听不进去。
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楚瑶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将“在一起”更换成，“我们虽然立场不同，但是有着相对一致的目标。”
“哦？”楚迟眉尾飞扬，“‘新人类’的进化？”
楚瑶点点头。
“那怎么是合作？以我的性格，在确认目标一致的第一时间，你应该已经被我绑回家了。”
“……”楚瑶翻了个大大白眼，啐了一口：“变态！”
不得不说，楚迟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清晰的。
当初在国家安全部的地下基地，这人逮着机会就给她洗脑，那话术，那画的大饼，那煽动性，比传销头子还像传销头子。
尤其是……当两人探讨“新人类”和“进化途径”的话题，这人是真的想把她带回“深海”。
自回忆中抽离，楚瑶戳了戳他鼓鼓的胸口，强调：“我刚刚说了，只是相对一致！”
“我们都想走‘进化’这条路。”
“只是，我想要的是拥有纯粹人类意识的畸变者，而你想要的是全新的‘畸变人类’。”
“途径相似，不代表结果是相同的。”
“况且，我也不赞成你那套不顾个人意愿，围剿捕猎普通人和超凡者，拿他们当实验体的做法。”
楚迟静静听着，没有为自己的罪行做任何开解。
本就是事实，开解也无用。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这样你都能接受，看来你很爱我。”
“……”真想给他一拳！
心里想什么，楚瑶就上手往他胸口擂了一拳头，“少自作多情！”
不是她能接受这样的楚迟，而是……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大善人。
在楚瑶的世界里，她始终都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她的出身，她拥有的末世记忆的那七年，决定了，她只能做一个有些狭隘的，善良的人。
如果没有遇见司丞和楚煜，如果没有去盛京，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坚决留在秦北村……
她在末世的生活，大概就是和畸变但拥有部分人类意识的蒋浔光，互相扶持，照顾家人，并活下去。
“我和你们不同，我家很穷，其实也没有那么穷。
至少，外公外婆愿意供我读书，也从未苛待过我。
但是跟大部分家庭幸福的孩子相比，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小孩。
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走出那座外公外婆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大山。
可是呢。
走出了那座大山，我在你们那些人眼里，也只是个勉强合格的小镇做题家。”
“楚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不是努力和时间可以消弭的。”
“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力很强，很有魄力的人，
我做不到司丞那样着眼世界，掌控全局，也没有你的天才大脑，
守好自己的小家，力所能及的救治病人，是我对自己能力的认知，也是我觉得自己能够真正做好的两件事。”
楚迟眼中有心疼，有意外之色，但又觉得楚瑶的话，意料之中的合情合理。
她就该是这样的姑娘。
善良柔软，没有什么野心，有清醒的认知。
但，“为什么……”
他只说了三个字，楚瑶却听懂了他未尽的话语。
漂亮的小脸染上暖融融的笑，“可能，人会长大吧……”
不是年纪。
而是，随着她走出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迈入那波澜壮阔的世界，遇见一些人，看见一些事，被世界的浪潮推向高处，眼前的景色便不再只是那小小的家。
“抱歉。”楚迟忽然出声。
楚瑶一怔，眼中有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楚迟要说抱歉。
心中的疑惑还未完全冒出头，眼睛突兀的被男人的大掌蒙住。
感觉到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楚瑶不安的唤了一声，“楚迟，怎么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有什么落在了她的唇上。
有些温热。
抿了下唇，湿的，有些咸。
是小海因里希的眼泪。
耳边是男人低低的自责，“很抱歉，缺席了你的长大。”
楚瑶怔忪了片刻，眼睛热热的，喉咙哽咽，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无边寂静。
黑暗中，只有男人轻轻的呼吸，还有他一下一下摩挲她发鬓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