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车厢微微晃动，缓慢地向上攀升。
元梓雯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原本因虚脱而靠在姜原雅肩上的身体，猛地坐直了。
“怎么了？”姜原雅察觉到她的异样。
元梓雯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又递给旁边的叶月和李若蘅看。
屏幕上是元泠发来的那条简短的消息。
姜原雅的眉头拧成一团。
李若蘅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妈……”元梓雯看向叶月，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
叶月没有立刻说话。
她把元梓雯揽过来，让她重新靠在自己身上，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动作沉稳有力。
“梓雯。”叶月的声音很平静，“你们有办法对付这种穿皮的人吗？”
“有…有的。”她小声回答，“有…有试剂，可以让他们把皮…脱下来。”
“但是试剂没带来，放在家里了。”姜原雅补充了一句。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拿他们没办法。”叶月做出了总结。
“嗯。”
“那就别打草惊蛇。”叶月看向窗外，缆车正经过一片陡峭的崖壁，“咱们还是按原计划玩，先看看情况。”
她顿了顿，又开口。
“刚才那个女孩穿的那件连衣裙，我注意看了，面料和剪裁都不是普通成衣。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定制款。”
叶月和江昙漪重新认识以后江昙漪带她看了很多面料的问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定制款？”姜原雅立刻反应过来，“榕水姓秦的富裕人家……我想想。”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那些人。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
“冬羽重工的秦成功，他好像是有一个女儿就叫秦菲菲。”
姜原雅拿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帮我查一下冬羽重工秦成功的女儿秦菲菲，我要她最近所有的资料，越快越好。”
她言简意赅地吩咐完，挂断了电话。
“若蘅，你怎么看？”姜原雅问向一直沉默的李若蘅。
“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个秦菲菲是组织的正式成员，还是像之前的刘时瑾和林逸雄一样，只是个实验品。”李若蘅条理清晰地分析，“我们可以观察一下钱一鸣……也就是塔利亚，看她对这个秦菲菲是什么态度。如果她们认识，并且是一伙的，那我们就要早做准备了。”
“嗯，有道理。”叶月点了点头，对李若蘅露出赞许的表情。
元梓雯靠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布置，心里那份因为体力透支和突发状况带来的慌乱，渐渐平复了下去。
与此同时，山下的缆车站台。
秦菲菲心里正七上八下。
扮演秦菲菲这个角色已经好几天了，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哪里露出马脚。
皮囊里秦菲菲的意识怎么都唤不醒。
这次来东岚岛，就是想散散心，换个环境，或许能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一点。
当然她来主要是周晓邀请她来岛上玩，结果看日出是周晓提的，然后现在那小妮子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打电话都叫不醒。
她只好一个人看日出。
刚才在缆车站，看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她就是单纯想帮个忙。
没想到旁边那个叫元泠的短发女孩这么自来熟，三两句话就要交朋友。
他当然不能拒绝，万一被当成怪人怎么办。
可刚才伸手的那一瞬间，对方为什么又突然缩回去了？
是嫌自己手凉？还是……
秦菲菲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你想多了，人家就是单纯手心出汗而已。
“下一班缆车来了！”元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抬起头，挤出一个腼腆的笑。
“嗯。”
山顶的观景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姜原雅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元梓雯身上。
“冷不冷？”
“不…不冷。”元梓雯裹紧了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姜原雅的体温。
很快，元泠和秦菲菲也上来了。
“你们可算来了！”姜原雅迎过去，自然地把元泠拉到自己这边，隔开了她和秦菲菲的距离，元泠顺着姜原雅的力道站到了她和元梓雯身边。
“姑娘，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叶月走到秦菲菲面前，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家梓雯刚才可就难受了。”
“阿姨客气了，举手之劳。”
秦菲菲连忙摆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我叫叶月，这是我女儿元梓雯。”
叶月拉过元梓雯。
“这是姜原雅。”
她又指了指姜原雅。
“那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叫元泠，是梓雯的姑姑。”
“大嫂！”
元泠不满地抗议。
“欸？姑姑，看着好年轻啊。”
“那个……我实际就是很年轻，我年纪才19，我老爹生我生的晚而已。”
“啊？哦哦。。”
“这位是李若蘅。”
叶月最后介绍道。
“姐姐们好，阿姨好，我叫秦菲菲。”
他学着女孩子那样，有些腼腆地自我介绍。
“菲菲，名字真好听。”
叶月笑着夸了一句。
几人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天边，一抹金红色的光线刺破了厚重的云层，给灰蓝色的天幕镶上了一道亮边。
海风吹拂，日光初现。
“快看快看，太阳出来了！”
元泠最先兴奋地叫了起来，掏出手机。
“来来来，难得一起看日出，咱们拍个合照！”
她不由分说地把几个人往观景台的栏杆边上赶。
“大嫂你站中间，梓雯和雅雅站你旁边。”
“若蘅，你过来。”
元泠把李若蘅拉到自己身边。
“菲菲，你也过来一起拍呀！”
元泠热情地招呼着。
秦菲菲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站在了元梓雯的另一侧。
六个人挤在一起。
“我来拍，我胳膊长！”
元泠举起手机，调整着角度。
“一，二，三！”
“茄子！”
就在元泠喊出声的瞬间，身后的人群稍微拥挤了一下。
元梓雯被挤在中间，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什么。
她的指尖恰好碰到了秦菲菲的手背。
元梓雯的心沉了一下。
果然摸不出来。
“咔嚓。”
手机定格了这一瞬间的画面。
照片里，初升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
叶月笑容温婉，姜原雅和李若蘅表情自然。
元泠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最是灿烂。
秦菲菲也微笑着，看起来就是一个漂亮又害羞的邻家女孩。
只有元梓雯，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心里全是懊恼。
早知道就该把阿尔法试剂带来一小瓶。
“我看看我看看！”
元泠拍完就凑过来看照片。
“不错不错，都挺好看的，菲菲你也很上相啊。”
“谢谢。”
秦菲菲小声回应，脸颊泛起红晕。
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海平面，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山顶。
游客们发出一阵阵惊叹。
“好了，日出也看完了，咱们下山吧。”
叶月开口。
“梓雯的体力也该到极限了。”
“嗯。”
元梓雯点点头，她确实感觉双腿又开始发软了。
“菲菲，你呢？跟我们一起下去吗？”
元泠问。
“我……我再待一会儿吧，这里的风景真好。”
秦菲菲找了个借口。
她现在只想离这群人远一点。
虽然她们看起来很友善，但那个叫元泠的女孩太热情了，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那行，那我们先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嗯，姐姐们再见，阿姨再见。”
秦菲菲礼貌地挥手告别。
五人转身朝着下山的缆车站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姜原雅才低声开口。
“怎么样？”
她问的是元梓雯。
“摸…摸不出来。”
元梓雯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沮丧。
“和…和真人的皮肤，一…一模一样。”
李若蘅倒是没有意外的说：“意料之中，如果轻易就能被分辨出来，这个组织也不会这么难对付了。”
“我刚才查了。”
姜原雅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份刚传过来的资料。
“冬羽重工的秦成功，确实有个女儿叫秦菲菲。”
她把手机递给众人。
叶月将手机递还给姜原雅，看了一眼山下缆车的方向，对她们小声说：
“先回去，人多眼杂，回酒店再说。”
几人不再多言，沉默地坐上了下山的缆车。
回到酒店套房，叶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手将房门“咔哒”一声锁死。
然后，她没理会几个女孩诧异的反应，径直走到客厅的电视机前，开始检查电视的背面和接口。
接着是沙发底下，茶几底部，墙角的装饰花瓶，甚至连天花板上的吊灯她都仰着头仔细看了半天。
李若蘅彻底看呆了。
元梓雯倒是一脸平静，拉着姜原雅在沙发上坐下，小声解释：“我爸妈是谍战剧十级爱好者。”
姜原雅了然地点点头。
元泠则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大嫂忙活，吹了声口哨。“大嫂，你这可以啊，专业的。”
叶月没理元泠，她检查完最后一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到沙发前。
“干净的。”
她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直接切入正题：
“我个人判断，那个秦菲菲，和之前你们说的塔利亚大概率不是一伙的，也不是来执行同一个任务。”
“啊？”元泠没跟上，“为什么？”
叶月看向她，语气平和地反问：“泠泠，我现在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会跟任务目标之外的人产生过多的交流吗？”
元泠想了想，摇摇头。
“除非，我们的目标就是她们。”李若蘅补充了一句。
“没错。”叶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但如果是这样，那个塔利亚在沙滩上的接近方式就显得太随意了，更像是一时兴起，而不是处心积虑的策划。我见过的人不算少，她那种心态，不像是背负着重要任务的样子。”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至于秦菲菲，如果不是梓雯当时身体不舒服，她可能根本不会主动跟我们搭话。她只是出于好心。后来不管是交朋友还是拍照，更多的是被泠泠你这个社交牛逼症带着节奏走。”
姜原雅也表示同意：“妈说得对，拍照的时候，她看起来确实有点不知所措。”
“那现在怎么办？”元泠问。
“还是我之前说的。”叶月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下来，“我们正常玩，别自己吓自己。但是，眼睛要放亮一点。”
她看向元梓雯。
“梓雯，你们在榕水有没有其他z知道这件事而且可以信任的朋友？”
元梓雯想了一下。
“让她们把你们说的那个药剂送过来。”叶月做了决定，“如果时机合适，我们就在这个岛上，试着抓住她们中的一个。”
元梓雯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她开口：“妈，这…这件事……你可以去跟昙漪姐说。她知道这些。”
“昙漪？”叶月有些惊讶，“她也知道这件事？”
她脑中有什么东西瞬间串联了起来。
“梓雯，之前昙漪在你身体里……也是因为这个‘皮’的事情？”
元梓雯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不想把江昙漪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告诉妈妈，那等于是在妈妈面前揭开昙漪的伤疤。
“昙漪姐……是意外被卷进来的。”她含糊地回答。
叶月没有追问，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既然梓雯这么说，她便选择相信。
她伸出手说：“手机给我，我来打。”
电话拨通，听筒里传来江昙漪熟悉的声音。
“喂？”
“昙漪，是我，叶月。”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几秒钟后，江昙漪紧张到有些变调的声音传了过来，语速飞快的道歉：
“叶姐姐！你……你怎么会知道？你骂我吧？都怪我！”
“骂你？”叶月反而被问得一愣，“昙漪，我为什么要骂你？”
江昙漪立刻反应过来，元梓雯肯定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懊悔和后怕，顺着台阶往下走：
“我……是我不小心，把梓雯卷进了这场事件里，我应该保护好她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没用。”叶月的声音很沉稳，“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月深吸一口气，大概说了在东岚岛上发生的事情，江昙漪听完便明白事情确实有点大，她立刻接话道：
“好，叶姐姐，我知道了，我立刻拿着试剂过去”
叶月松了口气说：“麻烦你了昙漪，事情真的很紧急。”
“我明白，我现在就订票，最快的一班船过去。”
“路上小心。”叶月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还给女儿，整个人靠进沙发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榕水市，江昙漪的工作室里。
挂掉电话，江昙漪立刻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查询前往东岚岛的轮渡班次。
最近的一班在一个半小时后出发。
她迅速下单，付款，手机很快收到了订票成功的短信。
她站起身，准备去收拾一个简单的行李包。
桌上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佩佩”两个字。
江昙漪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昙漪姐，你在忙吗？”陈佩佩甜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还好，刚忙完手头的工作。”江昙漪一边回答，一边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洗衣物。
“那太好啦，我正好在你工作室附近，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顺便逛逛街好不好？”
“不了，佩佩。”江昙漪把衣服塞进包里，拉上拉链，“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要出趟远门。”
“出远门？”电话那头的陈佩佩顿了一下，“去哪里呀？要多久？”
“一个朋友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江昙漪含糊地回答，她不想把陈佩佩也牵扯进来。
“哦……这样啊。”陈佩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那好吧，昙漪姐你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还不确定，回来我联系你。”
江昙漪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她提起行李包，快步走出了工作室。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在耳边回响。
陈佩佩站在街角，慢慢放下了手机。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朋友？
什么朋友？
昙漪姐在榕水，除了自己，还有什么需要她这么着急赶过去的朋友？
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叶月。
是她吗？
一定是她。
陈佩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阵阵地抽痛。
昙漪姐拒绝自己的邀约，就是要去找她。
她们要去过二人世界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完全刹不住车了。
不。
不会的。
昙漪姐只是去处理急事，是自己想多了。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试图压下那些黑暗的猜想。
可越是压抑，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叶月温柔的笑，江昙漪看着她时专注的样子……
陈佩佩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狠狠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传来一阵阵疼痛。
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要确定。
她必须确定。
陈佩佩重新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
她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小姐。”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
“帮我查两个人，一个叫江昙漪，我把身份证号发给你，这样调查不会有错，另一个叫叶月，我等下把照片发给你。她大概一个月前来过榕水旅游，你们别查错了人，查她们现在的位置，还有接下来的行踪，立刻。”
“是，小姐。”
挂断电话，陈佩佩靠在墙上，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别是我猜的那样。
昙漪姐，你千万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