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如水波般荡开。
暗红的沙尘扫过无边的黑暗,风停了,尘沙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玉韶抬起胳膊,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她又能看见自己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用灵力了?
环顾四周,是一个藏在半山腰里的山洞。石壁上爬满水汽,外面几根树藤随风摇摆。
总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这里会是妹妹被带到的地方吗?
“……唔。”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点微弱的呻吟,玉韶赶忙抬起脚快步走去,只见山洞深处两张石床并置。妹妹躺在右边的石床上,眉头紧皱,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濡湿了头发。
黑斗篷则盘腿坐在另一侧,丝丝缕缕的黑气在他们二人之间缓慢波动。
“这又是什么?”
“这什么‘红沙幻阵’,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底下围观的人越发摸不着头脑,有些看得不耐烦,干脆拿起带过来的小杌子,转身回去了。
人群里,只有那年长修士摸着胡子慢慢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唉……”
“您又看出什么了?”
“魔修与我们的修炼的方式截然相反,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逸散。”
魔修修炼是通过将浊气转化为魔气,在此过程中会有不少逸散。修士则是将天地间灵气转化为灵力,同样需要捕捉和提炼。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种法术可以加快吸收浊气中的杂质、就能大大减少这种逸散。”
“您的意思是……”
“那女孩子是‘先天浊体’,正是加快吸收浊气杂质的最好的‘容器’,”年长修士长长叹了口气,“之前从魔族传出来的‘修炼秘法’应该也是这么一回事吧。”
再看那水镜之中,玉韶凝起全身灵力幻化成刃,用力一挥!画面缓缓荡开,破碎之后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怎么会?”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从之前仅存意识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但她还是没办法触碰画面中的一切人和物。
妹妹躺在石床上,越发痛苦,指甲划过石床表面,带出一点刺耳的声音。“咔嚓——”,指甲折断,殷红的血珠渗出指尖,妹妹忽然眼睫颤了颤,猛地睁开!
黑色浊气里的杂质源源不断地朝她涌过来,她的嘴唇越发苍白,但仍挣扎着在裙摆上画下一道弯弯曲曲的血线。
这是!
这是地图,是到这里来的路线!
一瞬间,玉韶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这里她曾经来过,是玄门后山的那个山洞!
那这个穿黑斗篷的是……
黑斗篷缓缓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殷天佑的脸。
“怎、怎么会?”
底下的修士们一下子炸了锅,不可置信地交头接耳。
“这不是等于直接承认自己为了修炼残害百姓了嘛!这殷天佑到底是怎么想的?”
年长修士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非也,非也。这只是幻境,一切都当不得真。”
“可您不是说这幻境是用对方记忆构建的吗?”
“我说的是在对方记忆的基础上演化而来,既然是演化,就有修改的余地,”年长修士抬起头,指了指水镜,“比如,把她记忆里魔修的脸换成自己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年长修士叹息一声,不答,只道:“接着往下看吧……”
“没想到你还能清醒过来?”殷天佑的声音从水镜里传出来,“还留下了线索?”
他冷笑一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生生把她从石床上拎起来。
“呃呃呃……”
玉韵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挣扎着举起手,手指扣进殷天佑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但她实在虚弱到了极点,只在殷天佑手指上留下了一小道划痕。
“看来,你这‘容器’还有利用的余地。”
说着,殷天佑抬起另一只手,手掌一握,无数漆黑的雾气向他掌心汇聚,同时还有一缕持续不断地涌入玉韵的身体。
“……”
玉韵的脸扭曲到变形,身体变得青紫,“咯嘣咯嘣”的声音响起,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折断。突然,“噗呲”一声,玉韵喷出一口鲜血!
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就死了,”殷天佑摇摇头,“还以为能多撑些时间呢,真没用。”
说着,他拖着玉韵的尸体走到山洞洞口,随手往下一抛。山崖底下传来一声闷响,几只鸟雀惊飞。殷天佑站在洞口,拍拍手上的尘土,折回原处。
玉韶不停地向站在她前面的殷天佑攻击,但每一次攻击都和之前一样落空。她眼睁睁看着妹妹遇害,而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妹妹……
妹妹!
她跪倒在山洞边缘,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眶里溢出的眼泪染湿了地上的尘土。
忽然,漫天红沙刮过,一片昏暗遮盖了水镜内的画面。尘沙落定,幻境散去,一切又回到了现实。
“怎么样?”殷天佑穿着一身牙白长衫,高立于演武台上,挑起眉毛笑道,“现在还有心思和我交手吗?玉师妹。”
“你……”
玉韶刚从幻阵里清醒过来,猛然抬头,望见殷天佑那张和幻境里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得攥紧手中刀柄。
“玉师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道心不稳呐,”殷天佑转着手里的剑,挑起唇角笑道,“可千万小心,别走火入魔了。”
说话的时候,他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背在身后,指尖灵力闪过,一张“催化符”瞬间消失。
霎时间,狂风大作,无数灵气全都朝着玉韶汇聚而去!玉韶站在灵气漩涡里,长发被风卷起,额头上青筋毕露。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好像看到殷天佑手指动了,他做了什么?”
“是催化符,”年长修士注意到殷天佑的小动作,“催化符能够在短时间内大量汇聚灵气、帮助修士突破,对卡在修炼瓶颈期的修士来说绝对是一剂良药。
“但是,对道心不稳、马上走火入魔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剂夺命毒药啊。”
话音刚落,玉韶眼眸就变得赤红,周围灵气剧烈波动,头顶的天空之中隐隐有雷光闪过。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玉师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会痛快放弃比试,乖乖认输,”对面的殷天佑还在不慌不忙拱火,“毕竟,比起一次门派大比,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你说时不时?
“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过自己的命啊。”
他握剑的姿势看着颇有几分怪异,仔细看去,竟和幻境里掐住玉韵脖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玉韶血气上涌,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把她的理智烧的一片空白。她双脚蹬地,飞身而起,刀尖对准了殷天佑!
“看来我的话没能让玉师妹清醒过来呢……”
殷天佑慢慢拔剑,将身子一侧,轻巧闪开,玉韶的长刀劈了个空。他转着手里的刀,不慌不忙应对着玉韶,并没有使出全力。
毕竟,比试开始之前姜霜月是这么跟他说的。
“到时候你故意卖个破绽,让她伤到你,”姜霜月笑道,“而且最好是重伤,只有这样,我们的人才有足够的理由带走玉韶。”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因为,如果到时候她伤的只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恐怕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你受伤的时候不要做的太明显,要是给人怀疑了什么、抓到了什么把柄,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刀光闪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胳膊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殷天佑余光瞥过,他胳膊上已经给拉出了几道血痕。
他眼皮子一撩,故意放慢了动作。
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哎,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殷天佑的动作,他好像快不行了!”
“看到了看到了,”有人叹了口气,“他本来想借着自己师妹灵气紊乱的时候一举击败她吧,谁知道现在反而弄巧成拙,直接把人逼的走火入魔。看样子,先落败的应该是他自己喽。”
“你们都等等,”旁边有人指着演武台急道,“你们看他们的动作!在这么下去,真的不会出人命吗?”
话音刚落,“噗呲——”,玉韶的刀直直插入殷天佑心口。后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瞪着她,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扭动脖子,朝观众席对面望去。
“咚”地一声闷响,他倒在地上,没了呼吸。身下,血泊缓缓溢开。
“啊啊啊!”
“死人了!”
办事处的修士一拥而上,有给殷天佑做紧急治疗的,也有拔刀对着玉韶的,还有在台下维持秩序的……场面混乱不堪。
年轻医修手指轻轻搭在殷天佑脖子上,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救了。”
“来人,把她带下去!”
“等等!”
玉韶的眸子仍是赤红一片,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从混乱难以自制的状态里稍稍清醒了些。
“既然他已经死了,”她目光扫过殷天佑的尸体,“那么,这次大比的魁首是我了吧。”
她的声音落到台下,立刻引起一片议论和骚动。
“她、她她这还是人吗?”底下有人不敢相信,“她刚刚杀了人,她却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拿到这次门派大比的头名?
“这说的是人话吗?!”
“呵呵,我本来还同情她给她同门师兄算计到走火入魔。现在看来,血冷心硬,迟早要落个这样的局面!”
众人的议论飘上来,玉韶心里又涌起一股嗜杀的念头,她拳头一点点攥起,额头上的青筋又露了出来。按住她肩膀的修士察觉到异常,拔剑而出,冰凉的剑刃架在了她脖子上。
“别乱动,老实点儿!”
玉韶咬破自己的舌尖,舌尖的刺痛和口腔里的血腥味儿稍稍拉回了一点她的理智。
“我仔细读过参加比试的守则以及排名的规则,里面并没有误杀对手就会取消名次的规定,所以,按照比试规则来说,这次的头名的确是我,该有的奖品你们也要给我。”
办事处师姐查看了下守则,发现确实如此,冷静开口:“可以。不过东西放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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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你误杀对手,按照南照城的律令,你理应被关押,等待审判。”
“……送到萧府,给我师弟萧韵舟。”
冷汗从玉韶额头上渗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又变成了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杀人。
“对了,其中有一味药材……流月草,一定要直接送到他本人手……”
话没说完,她强行压住体内紊乱的灵气,眼前闪过一片空白。玉韶昏了过去。
“滴答——滴答——”
几滴冰凉落在她脸颊上,玉韶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最顶上,一扇小小的天窗露出一点橘红的日光。
已经到傍晚了吗?
她忍着全身的酸痛,用两只胳膊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旁边忽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
一身玄衣,打扮利落,看起来应该也是修士。
“有人来看你了,一刻钟后结束探监啊。”
牢头给她开了门,女修走到玉韶身边,蹲下身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初次见面,”她弯起眉眼,“我叫姜霜月,虽然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与你是同门。”
玉韶定定望着她。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办事处的医修应该为她治疗过,但治疗的时候应该对她用了某种麻醉药物。
她现在虽然脑袋算得上清醒,但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半点力气,更不要说使用灵力了。
眼前的女修敌友未知,如果她想对她动手……
姜霜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笑道:“其实你不必这么防备我的,我这次过来不是想对你做什么,而是想来邀请你加入我的小组。”
“你的小组?”
“对,掌门为了办事方便,特意在门派里设置的一个秘密组织。怎么样?如果玉师妹愿意加入的话,现在的一切我都能帮你摆平。”
“我确实很想从现在这堆来得莫名其妙的麻烦里脱身,”玉韶抬起眼睛,“但是,我从来不和陷害我的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