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的霉味裹着潮湿的土腥往喉咙里钻。
我膝盖抵着青石板，后背被地道顶硌得生疼，却不敢动——外面的踹门声停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刀剑碰撞的脆响。
曾瑶的发卡在头顶刮出最后一声刺响，她的手指悄悄勾住我手腕，凉得像块玉。
"他们走了？"她的呼吸扫过我耳垂，带着点颤音。
我侧耳听了会儿，外面的马蹄声渐远，只剩下山风刮过松枝的沙沙声。"应该是追错方向了。"我摸到她后颈的汗，顺着衣领渗进我掌心，"先出去。"
地道口的石板被我们合力推开时，暮色正漫过山脊。
曾瑶先爬出去，伸手拉我，指尖还沾着地道里的泥。
我刚直起腰，膝盖就传来钝痛——在地道里蜷了半个时辰，筋骨都僵了。
"公子！"曾瑶突然拽我胳膊，声音压得极低。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山包下的空地上，七八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围着篝火烤野兔。
他们腰间别着带缺口的朴刀，其中一个光头汉子正用刀尖挑着兔腿，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一跳一跳。
最前排的高壮男人披着熊皮斗篷，左手拇指戴着枚青铜扳指，正眯眼往我们这边看。
我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墨流苏的人穿玄色劲装，腰系云纹带，这些人粗布衣服上沾着草屑，袖口还补着靛蓝补丁，明显不是一路。
曾瑶的短刀已经摸在手里，刀鞘在她掌心压出红印。"是附近的山匪？"她喉咙动了动，"上个月老猎户说过，鹰嘴崖有伙儿打家劫舍的，领头的叫铁鹰......"
我盯着那熊皮斗篷的男人。
他突然站起来，篝火照亮他腰间的青铜兽首佩——和我在黑市见过的山匪标记一模一样。
"用洞察眼。"我咬了下舌尖。
这个金手指每次用会失忆十分钟，可现在必须知道他们的来意。
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聚焦时，那些人的念头像碎纸片似的往我脑子里钻——
"铁鹰哥，那解咒者真在这附近？"光头汉子啃着兔腿，"听说他身上有块玉，能破百毒......"
"闭嘴。"铁鹰的念头带着戾气，"北庭王要的东西，咱们拿到手，往后鹰嘴崖的弟兄们能吃上三年饱饭。"
我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解咒者？玉佩？北庭王？
白光突然炸响，我眼前一黑——糟了，失忆时间到了。
再睁眼时，曾瑶正攥着我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公子？
你刚才......"
"他们是鹰嘴崖的山匪，铁鹰领头。"我快速理清记忆碎片，"他们要找的是......我的玉佩。"
曾瑶的目光扫过我腰间——那里挂着块羊脂玉，是穿越时随身带的，之前只当是普通物件。
此刻在暮色里，玉面泛着幽光，像只醒过来的眼睛。
"公子，他们过来了。"曾瑶的短刀往前送了寸许。
铁鹰带着两个手下走过来，靴底碾碎了几株野菊。
他的青铜扳指擦过我的玉佩，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小公子，借你身上的玉看看？"
我往后退半步，撞在曾瑶身上。
她的短刀贴着我后腰，凉得刺骨。"这玉是祖上传的......"
"祖上传的？"铁鹰笑了，刀疤跟着扭曲，"上个月在青牛镇，有个老秀才也说玉是祖传的，结果......"他冲光头汉子抬了抬下巴。
光头汉子把刀往地上一插，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布包散开，几枚带血的指节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指节上的翡翠戒指，和老猎户上周卖的那枚一模一样。
曾瑶的短刀"嗡"地轻鸣。
我按住她手背，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洞顶有松动的碎石，等我踢那堆枯藤......"
"小公子，交玉还是交命？"铁鹰的手已经按上刀柄。
我深吸口气，解开玉佩绳结："给你。"
玉刚递出去，铁鹰的手突然收紧——他要抢。
我脚尖猛踢旁边的枯藤堆，藏在下面的碎石"哗啦啦"砸下来。
铁鹰本能地抱头躲闪，曾瑶的短刀已经抵住他咽喉："动一下，我割断你动脉。"
光头汉子挥刀冲过来，我抄起脚边的石块砸过去，正中他手腕。
刀当啷落地，他捂着手后退，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其他山匪刚要围上来，曾瑶用刀尖挑开铁鹰的熊皮斗篷，露出他腰间的火折子："谁再动，我点了这堆火药——你们铁鹰哥的宝贝，我在他怀里摸出来的。"
山匪们僵在原地。
铁鹰额角冒出汗，声音发颤："姑娘，有话好说......"
"搜他们的身。"我对曾瑶点头。
她踢开铁鹰的刀，从他怀里摸出个油皮纸包，里面是几封染了茶渍的信。
最上面那封写着："铁鹰兄弟，北庭王急等玉，事成后黄金百两，粮车五乘......"
我捏着信纸的手在抖。
北庭王是匈奴左贤王的别称，上个月刚屠了三个汉家村落。
这些山匪居然和他勾结......
"公子！"曾瑶突然拽我胳膊。
远处的山脊线被火光刺破，像一条游走的赤蛇。
马蹄声混着号角声，顺着山风滚过来。
我数了数，至少有二十骑——马背上的人穿玄色甲胄，腰间云纹带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是墨流苏的人！"曾瑶的短刀又紧了紧，"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望着铁鹰发灰的脸，突然明白过来——他和墨流苏，都是北庭王的棋子。
玉佩里藏的，根本不是什么解咒的秘密，是能撬动整个五胡格局的钥匙。
"走！"我拽着曾瑶往林子跑，"去老猎户的藏马洞，那里有我留的快马！"
山风灌进衣领，我听见身后传来铁鹰的嘶吼："别放跑了！
玉在他们身上！"
曾瑶的手攥得我生疼，可我顾不上。
火光越来越近，马蹄声已经撞进耳膜。
我摸了摸腰间——玉佩还在，刚才递出去时，我用了调包计，把老猎户的旧石牌塞给了铁鹰。
但北庭王要的，真的只是块玉吗？
前面的林子突然亮起火把，我脚步猛地顿住——二十多骑玄甲军已经堵住了去路，为首的人掀开面甲，嘴角挂着冷笑："陆公子，别来无恙啊。"
是墨流苏的亲卫统领，上次在英雄大会上，他的刀差点砍断我的右臂。
曾瑶的短刀在发抖，我却笑了。
我摸了摸她后颈，那里还沾着地道里的泥。"别怕。"我说，"这次，我们有备而来。"
她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火把还亮。
后面传来山匪的喊杀声，前面是墨流苏的玄甲军。
可我知道，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