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沉沉,孤星照影。
长孙无忌急匆匆来到长公主府,从后门而入,瞧见门口等候的长孙诠后,问:“这么晚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长孙诠面色凝重,道:“大兄,你随我去见一个人。”带着长孙无忌来到书房。
推门而入,长孙无忌瞧见屋中等候之人,露出诧异之色,拱手见礼:“王大监有礼了。”
王伏胜还礼道:“国舅安好。”
长孙无忌侧头看了长孙诠一眼,示意他开口解释一下情况。
“国舅不必问驸马,是我让他把您请过来的。”王伏胜开口道。
长孙无忌目视着王伏胜,道:“王大监找老夫何事?”
若是李治有事找他,要么派王及善,要么派李勣,并不会派王伏胜亲自过来,况且还要委托长孙诠。
王伏胜看了大门一眼,长孙诠立刻会意,说:“王大监有话直言便是,我已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王伏胜点点头,目光转向长孙无忌,道:“好教国舅知晓,昨天下午,秦少监死了。”
长孙无忌脸上看不到任何异色,感叹道:“秦少监武德三年便入宫了,伺候过三代圣人,倒是可惜了。”
王伏胜凝视着他,道:“您和秦少监的关系,我已知晓。”
“王大监指的关系是什么?”长孙无忌微微皱眉。
王伏胜道:“您当初帮助秦少监的事,他已都告诉我了。”
长孙无忌心中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吟不答。
王伏胜细声细气的道:“我并非奉圣人之命,前来追究此事,而是秦少监犯下一个错误,与国舅有碍,希望我帮他弥补。”
长孙无忌道:“哦?”
王伏胜便将那封信的事说了。
“此信已落入皇后手中,秦少监希望我能帮您拿回此信,但我仔细琢磨,成算不大,思来想去,还是找您商议,最为妥当!”
长孙无忌微微仰头,闭目半晌,便已恢复沉静,说:“王大监的好意,老夫心领,不过还请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此话一出,王伏胜和长孙诠都愣住了。
“国舅信不过我?”王伏胜眯着眼道。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秦业的眼光,老夫相信,他既然选择将此事告诉你,我相信你会尽力帮我。”
“既是如此,国舅何出此言?”王伏胜皱眉道。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你的身份特殊,如果不插手此事,就算曝光,圣人也许不会追究太过。可一旦你牵扯进来,被圣人知道,反而坏事。”
王伏胜听完后,猛地一惊。
正如长孙无忌所言,他身为皇帝亲信,若是帮长孙无忌遮掩此事,反会起到坏的效果。
王伏胜暗暗反省自己行事不够谨慎,竟还要长孙无忌提醒,才能看到这一点。
“多谢国舅指点,既是如此,此事本人不会再牵扯了。不过,还有件事,想问一下国舅。”
“请问。”
王伏胜凛然道:“不知皇宫之中,像秦少监这样的暗棋,国舅手中还有多少?”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老夫早已和他们断绝联系,秦业应该也告诉过你,我从未联系过他吧。”
“是。”王伏胜点点头,道:“不过我身为内侍监,负责圣人安危,不能允许宫中还存在这样的人,希望国舅谅解。”
长孙无忌走到桌边,写下了几个名字,递给了王伏胜。
“还请王大监饶他们一命。”
王伏胜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微笑道:“他们并未犯错,我自不会罚他们,不过他们也不适合再待在圣人身边了。”
朝两人一拱手:“告辞了。”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长孙无忌走到椅子上坐下,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长孙诠,笑道:“你有什么话,可以问了。”
长孙诠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如此情况下,大兄竟还能笑得出来,小弟算是服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活到老夫这把年龄,你就会明白,光阴蹉跎,人生几何,无论好事坏事,都须面对,与其苦脸愁眉,不如泰然处之。”
“您的境界我达不到。”长孙诠叹道:“我一想到皇后手中攥着那封信,一颗心就七上八下,难以安宁。”
“这事你不必管了,放心,我自有对策。”
长孙诠盯着长孙无忌,道:“大兄,您不必骗我了,我知道,您打算独自跟皇后斗,只是不想将我牵扯进去才这样说。”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你弄错了,我并不打算跟她斗,也没有实力跟她斗了。”
“那您的对策是?”
长孙无忌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什么都不必做,该吃吃,该喝喝。”
“这不是等死吗?”长孙诠愕然。
长孙无忌缓缓道:“四郎,你知道萧何自污名节的典故吗?”
长孙诠点头。
“萧何如此做,是因能力太强,威望太高,他知道皇帝猜忌自己,主动将把柄交到皇帝手中,如此一来,皇帝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中,萧何反而安全。”
“老夫与武皇后之间,原本已趋于缓和,秦业那封信,却又将我置入不利险境。”
“武皇后最厌恶别人把手伸进后宫,定会因此对我再生忌惮,担心我在后宫中还有暗棋。”
“此刻,我若为那封信与武皇后相争,无论能否得到那封信,都只会加深她的猜忌,迟早为她所害,还可能连累全族。”
“反之,我什么也不做,任由她捏着我的把柄,让她认为局势尽在她掌控中,她随时能处置我,我反而能安如泰山。”
“你明白了吗?”
长孙诠怔了半晌,感叹道:“小弟明白了。”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接着道:“我现在也瞧出来了,武皇后以前争权夺利,是为稳固地位。最近你可注意到,她在前朝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心思都放在后宫?”
“确实如此,最近她经常邀请公主入宫赴宴,还问过公主,是否知道哪家有适龄女子,可为六殿下、七殿下选为良配。”长孙诠回答。
“这就是了,她皇后的位置已坚实稳固,与陛下也感情日笃,故不再干涉朝政。只要她能守住本分,老夫又何必再跟她作对?”
长孙诠听到此处,心中再无忧虑,想了想,说道:“大兄,陛下眼下重心都在西域,关于西域之战,您怎么看,咱们能打赢吗?”
长孙无忌道:“老夫对西域的事知之甚少,不过以我唐军如今之锐气,兼有薛仁贵、裴行俭这种良将统领,若说我大唐会打败仗,老夫万万不信。”
“要不要向陛下请奏,调持满去西域战场?”
长孙无忌抬手道:“不可。高句丽之战,持满已太显锋芒,引起不少人嫉恨,眼下他应沉寂几年,将来方能走的长远。”
长孙诠点头道:“也是。”
两人又闲谈几句,长孙无忌也不留下用膳,匆匆朝府中返回。
次日清晨,他用过早膳,便朝着英国公府而去,准备了解一下西域情况。
高句丽之战过后,朝堂很多年老的武将,都已处于半隐状态,就比如李勣、程知节、尉迟恭,除重大典礼之外,都不会再参加朝会。
这些老将都自知年事已高,在战场上比不过年轻人。
况且他们对西域情况知道不多,当初攻打吐蕃之战,李勣等人也并未参与,比不过薛仁贵的经验,更比不过裴行俭、苏定方在西境驻守多年。
故而在西域战事之上,他们都没有请旨参与。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对大唐战事漠不关心。
相反,他们知道皇帝要在西域打仗,都积极打探消息,尉迟恭还请了三名西域人为清客,日日向他们请教西域之事。
这一日,他正在家中与一名大胡子粟特人闲谈,家人来报,程知节求见,似有紧急之事,让他赶紧出门相见。
尉迟恭心想莫不是皇帝改变主意,又想让他们这些老将参与西域战事,心中振奋,快步奔到府门。
程知节已在门口等的不耐烦了,瞧见他后,便拉着他手。
“走,随我入宫面圣。”
尉迟恭急问:“干嘛,出什么事了?”
“先上马车再说。”
两人上到马车后,朝着皇宫而去,尉迟恭又询问情况。
程知节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兵部得到一份紧急奏报,郝处俊收到后,亲自带着公函去面圣。”
尉迟恭问:“哪里传来的,安西还是昆藏?”
程知节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郝处俊拿着公函亲自面圣,肯定不会是普通消息,应该是出大事了。”
尉迟恭想了想,笑道:“我猜应该是苏定方打了胜仗!”
“哦,为何不是裴行俭?”
尉迟恭哼了一声,道:“你是真看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次跟大食人开战,西域动手对咱们有利,昆藏动手对大食人有利,他们若是有动作,肯定在昆藏发难!”
程知节笑道:“看来这段日子,没在家闲着啊。”
“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