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脸色微变。
他知道萧允在意宋轻瓷,但没想到会在意至此,到了洵州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放了他。
沉默片刻后,他让人将“宋轻瓷”带了上来。
这人并非宋轻瓷,只是与她长相相似的人,穿上了她的衣服,并用长发覆面,遮挡众人目光。
城上城下距离有些远,城墙上的“宋轻瓷”又背光,且没有说话,萧允并没有发现端倪。
谢将军只让萧允看了“宋轻瓷”一眼,就走到她前面,挡住了萧允的视线。
“皇上,我可以放了宋轻瓷,但我要你放了我,放了我儿子。”
事已至此,他已经顾不得谢氏九族,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命保住了,才有机会图以后。
萧允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脸色也阴冷不少。
“谢将军不会以为,你做出欺君叛国之事,朕还会饶了你们父子吧?”
能用宋轻瓷一条命,换谢氏旁支存活,已经是他仁慈了。
要放谢震宽父子生路,便是他答应,其他人也不可能答应。
谢震宽冷笑一声,长手一伸,将身后的“宋轻瓷”抓了出来,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皇上若不同意,那就别怪老臣带着宋姑娘一起上路了。”
他大笑几声,高声笑道:“有皇上心爱的女子作伴,老臣一家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萧允脸色大变,额头青筋突起,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露出暴凸的骨节。
周边的气压也蓦然变低,骇得一众兵士连大气也不敢出。
拓跋清在旁边低声道:“皇上,要不就答应他吧。谢家人即便逃出去,大周也未必会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萧允拧眉不语,但眼神已有些松动。
谢震宽父子活命又如何,有他在,他们只会生不如死。
赵承安却劝道:“皇上,不可。谢将军父子犯下重罪,皇上若是为了个女子放过他们,只怕要遭天下人非议,也会令将士们寒心。”
拓跋清看了赵承安一眼,有些不认同地反驳。
“赵将军有所不知,皇上能打赢此仗,等到援军,宋姑娘功不可没。若是漠视她被人掐死,只怕天下人要非议皇上忘恩负义了。”
他有些焦急:“更别说宋姑娘以前还救过皇上的性命,帮助皇上剿灭了作乱的端王和宁王……”
赵承安面露犹豫:“可坊间传言,皇上此次来陇西,便是为了宋姑娘。皇上若是因她放了谢将军父子,无疑坐实了此传言,只怕天下人都要将皇上当成昏君,将宋姑娘当成祸国妖女……”
他有些痛心疾首地看向萧允。
“皇上,儿女私情是小,国事是大。为了保住皇上和宋姑娘的名声,皇上也不该答应谢将军的要求。”
拓跋清脸上带着义愤,声音也高了不少。
“赵将军此言差矣,为了所谓的名声,便要漠视恩人去死,这哪是男子汉大丈所为?”
“若此刻被绑在城楼上将死之人是赵将军的妻女,赵将军莫非也要漠视她们去死?”
赵承安被怼得脸色通红,差点吹胡子瞪眼,可仍然坚持己见。
“那又如何,能为天下百姓赴死,是她们的荣幸。”
拓跋清冷笑一声:“这句话,赵将军敢当着你妻女的面说吗?”
“你口口声声为了百姓,要送妻女去死,难道你妻女不是百姓吗?”
赵承安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指着拓跋清,“你”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
拓跋清又道:“待来日我见了赵将军的妻女,必要好好转达赵将军这番话。”
萧允看了眼拓跋清,眸光冰冷,声音冷淡。
“三皇子今日话有些多了。”
语气隐隐带着几分不悦。
拓跋清怔了下,感觉到萧允语气中的醋意,讪讪地找补。
“我只是不想看皇上犯下不可弥补的错,也怜惜宋姑娘悲惨的命运。”
萧允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她还轮不到你来怜悯。”
拓跋清语窒,沉默地抿紧了唇。
赵承安笑了,笑声甚是得意。
萧允又看了赵承安一眼:“赵将军,你也管好自己,少管朕的事。”
赵承安脸色耷拉下来。
一旁的萧澈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
他这位皇兄向来有主意,决定的事几匹马都拉不回来,哪需要别人多嘴。
与其多管闲事惹他厌烦,不如闭嘴静观其变。
萧允见两人都闭上了嘴,这才转头,目光阴冷地望向城楼。
城楼上,谢震宽的手仍掐着“宋轻瓷”的脖子,她在他的手下挣扎不休,看来谢将军并未留情。
他与轻瓷本就有仇,现在又至绝境,为了让自己难受,真杀了轻瓷也不无可能。
“朕可以放了你们父子,但不保证你们能活着走出大周。”
赵承安脸色微变,想要开口劝阻,想到萧允刚说的话,又住了口。
谢震宽脸色一松,抓着“宋轻瓷”脖颈的手也松了。
“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只要皇上为我们父子准备两匹快马,让我们父子离开洵州,我便放了宋姑娘。”
萧允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马上吩咐人去备马,并将五花大绑的谢清延带了上来。
谢清延被俘后并未受刑,只是战败和对命运的担忧,让他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
加之连日赶路路舟车劳顿,他又寝食难安,看着十分疲惫,身体清瘦了不少。
此刻见到父亲以“宋轻瓷”的性命威胁,让萧允放了自己,心中有些忿忿。
“父亲,皇上就算暂时放了我们,也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你不如直接杀了宋轻瓷,让她为我们陪葬。”
萧允眉头一拧,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拓跋清已经抽出刀,割下了袍角,塞住了谢清延的嘴。
谢清延双手被绑,嘴巴被塞,只能“唔唔”个不停。
城墙上的谢震宽闻言苦笑,现在他就算想杀宋轻瓷也没办法了,她早不知跑哪去了。
他拉着“宋轻瓷”下了城楼,让守门的兵将打开城门。
有将领开口:“谢将军,您这是要抛下我们,带着少将军逃跑吗?”
谢震宽回头看着城门口站着的众人,脸色复杂。
“现在皇上带着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咱们军心民心都没了,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直接投降吧。”
“事后论罪,你们把罪责都推到我头上。就说是我们父子威逼你们造反,不同意的都被我们杀了,你们为了保住性命,才会无奈跟随。”
他又看向军师:“你聪明,应该知道如何说,能让皇上不株连所有人。”
军师无奈点头:“夫人那边……”
谢震宽叹了口气:“她手上有宋轻瓷的信,皇上应该会看在宋轻瓷的份上,放过她和清越。”
只有他们父子俩,如果留下来,必死无疑。
众人没再劝阻,默然看着谢震宽出了城门。
很快有人牵来两匹马,又给谢清延解了绑。
城外守着的众兵士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萧允默然看着谢震宽抓着“宋轻瓷”走向战马,冷声提醒他。
“谢震宽,你应该知道,若是伤害了轻瓷,你们走不出洵州地界。”
谢震宽手上的刀横在“宋轻瓷”脖颈间,沉声道。
“皇上放心,我们父子安全了,我就会将宋姑娘放了。”
说罢,让谢清延先上了马,往前驶去,他随后也上了马。
为了防止身后有人放冷箭,他让“宋轻瓷”坐在后面,自己坐在前面,策马往前。
这时,忽然响起利箭破空的声音。
一片惊呼声中,那支利箭已然射入了马上“宋轻瓷”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