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君瑶研究生毕业那天,阳光格外刺眼。
她穿着学士服,手里紧紧攥着毕业证书,站在学校门口,心里空落落的。
这三年来,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以为这样就能忘记顾长远,可真到了毕业这天,还是忍不住想起他。
收拾东西时,她翻到了他送她的那些刑法笔记。
笔记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却依然遒劲有力。
她摩挲着封面,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把它放进了行李箱。
有些回忆,或许不必刻意忘记。
纪君瑶毕业后进了京都最着名的律所。
报到那天,她特意提前了半小时。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顾长远穿着合身的西装,身边站着一个温婉的女子,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眉宇间满是默契。
“顾学长?”纪君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顾长远回过头,看到她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瑶瑶?你也来了?”
“嗯,”纪君瑶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
“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苏晴,我们是同行。”顾长远语气自然,“晴晴,这是我以前的学妹,纪君瑶。”
苏晴笑着伸出手:“你好,常听长远提起你,说你很优秀。”
纪君瑶握住她的手,心里忽然松了口气:“你好,苏小姐。”
简单的寒暄后,顾长远说道:“我们还有事,先不聊了,以后常联系。”
“好。”
纪君瑶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和谐而美好。
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纪君瑶渐渐适应了律所的工作。
她很努力,接手的几个案子都处理得很出色,很快就成了所里的骨干。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顾长远,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悸动,只剩下淡淡的释然。
两人虽然也会在律所碰面,但交谈交不多。
听说,顾长远跟苏晴结婚差不多三年了,夫妻俩的感情并不是很好,经常吵架,有时候顾长远干脆在律所加班到很晚。
为了避嫌,有时候纪君瑶远远见到顾长远都会绕到走。
这天,纪君瑶去法院递交材料,刚走进大厅,就听到有人小声议论:“活阎王来了。”
进律所的第三个月,纪君瑶第一次去中级法院递交材料。
刚走到安检口,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穿着黑色法官制服的男人正从专用电梯出来,肩宽腰窄的身形在一众法警中格外显眼。
他下颌线绷得很紧,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人群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位就是刑一庭的战庭长?”实习律师小张把声音压得更低,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与敬畏,“早听说他有双火眼金睛,经他审判的案子,再狡猾的坏人也别想钻空子。”
“那是,要不在京都怎么有‘活阎王’之称!”
战赢的大名,纪君瑶自然是听说过的。
他亦是她的偶像。
她没有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
纪君瑶刚要收回目光,却见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视线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她心里一紧,慌忙低下头去掏证件,手指却在发抖。
“纪君瑶?”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嘈杂的大厅里异常清晰。
她猛地抬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战庭长,您,您叫我?”
她一个小人物京都的活阎王居然认识她?
难道是因为大哥大嫂的关系?
战赢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手里的卷宗:“交通肇事案的补充证据?”
“是、是的。”她双手递过去,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套,触到一片冰凉。
他接过材料转身时,纪君瑶听见身后有人窃窃私语:“活阎王怎么会认识一个实习律师?还亲自帮她把证据拿走?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纪君瑶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她怎么把证据给了活阎王?
然后他就顺手拿走了?
直到下午开庭,纪君瑶还在想这件事。
被告律师突然抛出一份伪造的录音证据,她一时语塞,额角渗出细汗。
这时,审判席上的战赢突然用笔杆敲了敲桌面:“证据链存在时间断层,请原告律师质证。”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纪君瑶心上。
她瞬间反应过来,当即申请技术鉴定,最终逆转了庭审走向。
休庭时,纪君瑶在走廊等电梯,身后传来脚步声。
战赢脱下法袍搭在臂弯,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少了几分庭审时的凌厉。
“纪君瑶,晚上有空吗?”他站在三步开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我请你吃饭。”
纪君瑶攥着文件袋的手指泛白:“这不太合适吧,战庭长。”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走近一步,眼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林染染没告诉你,我是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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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的朋友?
大嫂确实提过有个在法院工作的朋友,可从没说过是战赢啊。
她这算是跟活阎王多了一层亲戚关系了?
“五年前在你家见过一面,”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当时在阳台背法条,扎着高马尾。”
她这才隐约想起,有年暑假家里确实有亲戚朋友来做客,只是那天她忙着准备司法考试,根本没注意来客的模样。
“是大嫂让您关照我的吧?”纪君瑶感激地看向他。
战赢,“要不,你请我吃饭?”
真不愧是学法了,一点亏都不吃。
餐厅包厢里,战赢把菜单递给她时,纪君瑶发现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旧佛珠。
“战庭长,您信这个?”她脱口而出,又觉得失言,“对不起,我不该问……”
他转动着佛珠,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冷白,“以前在基层法庭时,遇到过一个案子……”
那是个被拐卖的女孩,逃出深山时捅伤了买主,一审被判故意伤害罪。
战赢当时还是助理审判员,看着卷宗里女孩带着冻疮的照片,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后来他翻遍所有判例,终于找到改判防卫过当的依据,宣判那天,女孩的母亲跪在法庭外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出法庭之后,见有个小姑娘在街边卖佛珠,她会替每一个买主祈福,便买了一串。
“从那以后就戴着了。”他抬眼看向纪君瑶,“你大嫂总说我太严肃,让我多笑笑。”
纪君瑶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来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法官,也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她记得多年前,她帮三哥在街边卖过佛珠,那条街距离法庭不远。
三哥说顾客是上帝,故而每一个买主,她都会诚心替他们祈福。
他不会是她的顾客之一吧?
这不可能,他长得这般气势凌人,若是她的顾客,她一定会记得。
深秋的一个雨夜,纪君瑶为了一个诈骗案的补充证据,在法院档案室待到十点。
走出大门时,才发现雨刷器坏了的二手车陷在积水里动弹不得。
她正站在路边发愁,一辆白色东风突然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战庭轮廓分明的侧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纪君瑶局促地攥着湿透的裙摆,忽然看见副驾储物格里露出半截红色封面——那是她大三发表在《法学评论》上的论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钢笔字迹遒劲有力。
“这是……”
战庭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在《法制日报上》看到的,写得不错。”
纪君瑶的心猛地一跳。
那篇论文她只打印了两份,一份给了导师,另一份给了大嫂。
“战庭长,您……”
“叫我战赢就好。”他打断她,后视镜里的目光温柔得不像样子,“其实从五年前在你家阳台,听到你背刑法第 232条开始,我就记住你了。”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纪君瑶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庭审他总会在她卡壳时敲法槌提醒,为什么她随口提过的法学专着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为什么他总能精准地知道她加班的时间。
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
原来,她还会心乱啊。
春节家庭聚餐时,林染染悄悄拉着纪君瑶溜进厨房,笑着问:“瑶瑶,你跟战赢近来相处得怎么样?他有没有处处照顾着你呀?”
纪君瑶脸颊泛起红晕,轻声道:“我们也就工作时见过几次面,私底下很少碰面的。”
“那家伙看着冷冰冰的,实则心里热乎着呢。他呀,暗恋你好些年了,”林染染笑着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要是对他也有几分意思,不妨试试看,好男人可得自己主动把握。”
“他暗恋我?”
她其实隐约能猜到战赢对自己有好感,可要说暗恋,还是好几年,实在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不是嘛。”
“可我……”
她毕竟曾喜欢过顾长远那么多年,这样对战赢,总觉得不公平。
“你心里还惦记着顾长远吗?”林染染追问。
纪君瑶摇了摇头:“早就慢慢淡了。”
“那就好。其实当初我还以为顾长远能为你们的感情多坚持一阵,没想到他才撑了几个月就结了婚,而且婚后对自己媳妇也不好,幸好你当初及时抽身了。”
纪君瑶也松了口气,感慨道:“是啊,都说女人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
顾长远,也算是她成长路上的一场磨砺吧。
这天晚上。
顾长远特意候在律所门口,拦住了纪君瑶。
“瑶瑶,我们能聊聊吗?”
纪君瑶避不开,便淡淡地看向他:“顾律是有工作上的事要跟我谈吗?”
顾长远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瑶瑶,我正在跟苏晴走离婚程序,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离婚了。”
纪君瑶皱起眉:“这是顾律的私事,与我没什么关系。”
顾长远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怎么会与你无关?这些年,我心里装着的人一直是你啊!”
纪君瑶用力甩开他的手:“顾律,我当初喜欢你,是因为你学识渊博、阳光向上,可你瞧瞧现在的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是个律师,这样对待自己的婚姻,对你的妻子公平吗?”
顾长远笑出了眼泪:“瑶瑶,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我?若是你当初肯嫁给我,我的婚姻怎么会落到这般一败涂地的地步?”
这时,苏晴从暗处走了出来,指着纪君瑶骂道:“纪君瑶,就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才害得顾长远要跟我离婚吗?”
苏晴越说越气,上前就抓纪君瑶的头发、挠她的脸。
顾长远想上前拉开,却有人比他更快。
战赢一把将苏晴推开,冷冷道:“污蔑我女朋友,你会被起诉的。”
两人都愣住了。
这位活阎王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竟然是纪君瑶的男朋友?
车上。
战赢仔细地帮纪君瑶处理脸上的伤口,还贴心地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
纪君瑶的脸瞬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战赢问道。
纪君瑶低声道:“我想换个律所。”
“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逃避?”
是啊,又不是她的错。
“那……告苏晴吗?”
“她是律师,更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纪君瑶看向战赢,忍不住问:“战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每次她遇到难处,他总会准时出现,若不是一直默默守着,怎么会这么巧?
是因为大嫂的关系吗?
还是说他真的暗恋她?
听说暗恋一个人很痛苦的。
战赢看着她,笑了笑:“你猜。”
纪君瑶的脸更红了。
“我以前喜欢过顾长远好多年,一直以为相爱的两个人,能冲破所有阻碍,最终走到一起。直到工作后再遇到他,才发现那不过是我自己的执念罢了,其实很多东西早就淡了,是我一直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
战赢轻轻握住她的手:“瑶瑶,顾长远不值得,你值得更好的人。”
纪君瑶望着他,脱口而出:“那个人……会是你吗?”
战赢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之间愣住了。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暧昧在悄然滋生。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两人情难自禁地拥吻在一起。
等两人回过神来,看着彼此有些狼狈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毕竟是两人都是第一次亲吻,实在没什么经验。
最后,两人相视而笑,眼里满是羞涩与甜蜜。
后来,苏晴找到纪君瑶道歉,希望她不要起诉自己。
纪君瑶念及她也挺可怜的,便让她正式赔礼道歉,这事总算过去了。
苏晴和顾长远最终还是离了婚。
苏晴也离开了律所。
顾长远又一次堵住纪君瑶:“瑶瑶,我们在一起吧。”
纪君瑶平静地说:“顾学长,以前我承认很喜欢你,但那只是喜欢,不是爱。现在我才明白,爱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你真的喜欢战赢?那个京都的活阎王?他判案时的雷霆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就不怕有一天他会用这种手段对你吗?”
纪君瑶笑了笑:“就算是,我也甘之如饴。”
顾长远仍不死心:“瑶瑶,你是爱我的,承认吧。”
纪君瑶淡淡道:“你若是能变回以前的样子,或许我还会高看你两眼。”
“瑶瑶,我不会放弃的。”
可那之后,无论顾长远对她多好,纪君瑶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因为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战赢总会准时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撑起一把伞,遮住所有的风雨。
这天,战赢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时,走廊的灯恰好亮起。
“瑶瑶,”他仰头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我知道我性子闷,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我保证,以后你的每一个案子,我都会站在法理和你这边。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丝绒盒里躺着枚设计简约的钻戒,碎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午后,洒在她书桌上的阳光。
纪君瑶看着男人眼里的认真,此刻,她的心脏被一种陌生的暖意填满,像是寒冬里突然闯进的春风。
“我愿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坚定。
战庭起身将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指腹摩挲着她的指节,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笑:“其实当年在你家阳台,我站了整整四十分钟。”
纪君瑶惊讶地抬头。
“听你背完了整部刑法分则。”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雪松香混着他身上的气息,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那时候就想,这个小姑娘真厉害,以后一定要娶回家。”
窗外的烟花恰好炸开,将夜空染成绚烂的金色。
纪君瑶靠在战庭怀里,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浪费时间,就像深埋地下的种子,终会在某个春天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半年后的婚礼上,林染染和家人坐在第一排,看着穿着婚纱的纪君瑶走向战赢时,她悄悄对身边的纪君骁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缘分这东西,躲不掉的。”
纪君骁笑着给她剥橘子:“就你能耐。”
交换戒指时,战赢的手指在颤抖,纪君瑶忽然想起他在法庭上敲下法槌的样子。
原来再冷静自持的人,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也会乱了方寸。
阳光穿过教堂彩绘玻璃,在新人相握的手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纪君瑶看着战庭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顾长远的青涩回忆,不过是为了让她在遇到真正对的人时,能更勇敢地伸出手。
而战赢掌心的温度,正是她等待了整个青春的答案。
愿她的哥哥们也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