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柴忠孝就踹醒了王慧蓉。
“你给我滚起来!装什么死!”柴忠孝眼窝深陷,嗓音嘶哑,像头饿急的狼。
他一夜没怎么睡,愁的不行。家里本就没有钱,现在又拉了那么多饥荒还不上,信用社早早晚晚得告柴忠孝的,到时候柴忠孝免不了去蹲笆篱子。
蹲笆篱子,对于柴忠孝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这辈子活的就高高在上,在柴家当了一辈子的家了,这老了老了,反而要进笆篱子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他想不想的事,他终归还不起那笔贷款,早晚要进去。
虽然可能是经济上的纠纷,进去不太久就能出来。
但是,无论是形象还是什么,对柴忠孝打击实在太大。
最关键的是,柴忠孝进不进去都没钱,这才是最难熬的。
即使柴忠孝不蹲笆篱子去,他也没钱过了。
这过日子,总也得有柴米油盐吧,他倒不怎么喝酒,但是也得抽点烟吧,可是这个钱,他也没有了。
加上,今年年景很差,庄稼的长势又特别不好,柴有庆在柴米的要求下,也并没有给柴忠孝的地浇地,导致柴忠孝自己的庄稼近乎绝收。
这种情况下,明年的种子化肥钱,怎么办?
明年怎么过,也是个实实在在的问题。
柴忠孝自己不想干活,又没有别的收入。以前指望柴有庆和苏婉干活,他就qing着现成的收成,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但是现在柴有庆和苏婉不干活了,他和王慧蓉也不干活,就算秋天有收成,谁去收?
那玉米可不会自己回到家里。
雇人?
秋收雇人都不够工钱的。
所以,左右来说,柴忠孝只要自己不干活,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到了如今,柴忠孝本就不打算要的脸,也就彻底不要了……
王慧蓉被扯得胳膊剧痛,冷汗瞬间湿透破衣。
她不敢叫,哆嗦着、duiwei着就下了炕。
由于昨天被打,疼得厉害,虽然衣服已经破了,但是王慧蓉也不能换。
毕竟,一个胳膊折了,换不了衣服了不是?!
另外,还有挺多地方擦伤的,出了血,那血就沾在衣服上。
动一下就疼。
王慧蓉就更换不了衣服了。
王慧蓉本来衣服就破了,结果呢……
柴忠孝还胡乱给她裹了件最破的棉袄……
目的就是让人看起来王慧蓉有“原汁原味”的落魄和委屈。
“一会你就往死了哭!哭惨点!今天要不来钱,我先弄死你!”他恶狠狠地低吼,眼里全是穷途末路的凶光。
王慧蓉哇哇的就开始哭了起来。
那眼泪哗哗的,她是真的疼哭了。
骨折过的人都知道,这一开始骨折的时候,并不是特别疼。但是过了一晚上,那就更疼了。
至于为什么,其实可能就是身体折了的地方,引发了炎症,之后免疫系统消炎去了,身体就热,就开始疼。
柴有德缩在门口,睡眼惺忪,满脸不情愿。
特别是一听王慧蓉哭的厉害,柴有德就更不乐意去了。
柴有德以前丢人过,但是从未这么丢人。
虽然柴有德也不要脸,但是他还想坐享其成的不要脸。
就是如果柴忠孝自己去闹,或者整来钱了,柴有德求之不得。
但是,这次很明显柴忠孝一定会失败的。
柴家,早就不是几个月前的柴家了。
柴有庆虽然变化并非特别大,但是柴有庆说的不算,家里都是柴米说的算。
想从柴米手里讹钱,太难了。
与其讹柴米,还不如讹别人的钱呢……
“爸,真去啊?这不……”柴有德嘟囔着。
结果,话还没说完,柴忠孝一记眼刀剜过来:“怂包!跟上!少废话!”
柴有德心里骂娘,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不跟着去,柴有德怕自己也挨揍。
毕竟柴有德谁都怕。
谁硬气,柴有德都怕。
在家怕老婆,怕老爹,怕老娘,还怕柴有庆呢。
当然了,喝完酒的话,柴有德就谁都不怕了……
只是今天起来太早了,没来得及喝酒呢……
破院门“哐当”一声被拉开。
柴忠孝薅着(或者说拖着)跌跌撞撞、脸色惨白的王慧蓉,身后跟着蔫头耷脑的柴有德,像一支怪异的游街队伍,直奔刘长贵家就去了。
前文说过,村里太穷了,村部都没有了……
所以,现在三家村的办公地点就是刘长贵家里。
而另一头。
在祠堂里,柴有庆蜷在玉米秸秆铺的地上。
这一宿下来,把他冻得骨头缝都疼。
东北的天气,过了盛夏,到了初秋就开始离谱的冷。
主要是早晚特别离谱。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贼热,晚上贼冷。
当然了,后世感觉不出来,主要是因为住的房子比较好,不在野外过夜。
但是柴有庆确实是在到处漏风的祠堂睡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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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睡了一宿,不如说柴有庆是躺了一晚上。他根本睡不着,冷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柴有庆委屈。
无论是当了几十年的大孝子被父亲反目成仇,还是说闺女的绝情的把他撵出家门了。
这都令柴有庆难熬。
从柴有庆自己的角度出发,他觉得自己没错……
所以,这个想法,就是错的。
也就是柴有庆现在应有的结局。
不过,柴有庆自然不知道了。
他就委屈,心眼还小,这么一折腾,基本上一宿没睡觉。
结果,就听见村里的狗也叫了,人也闹了……
“乡亲们啊!都来看看啊!看看这不孝的畜生干的好事啊!”柴忠孝的破锣嗓子炸开了清晨的寂静。他一把将虚弱不堪的王慧蓉推着进了刘长贵的家里。
之后使劲一撕王慧蓉胳膊上的衣服——那条紫黑肿胀、形状扭曲的胳膊就露出来了。
看着就疼……
真.触目惊心!
柴忠孝等人已经来了,刘长贵一家,加上很多刘姓的人,街坊邻居一看,村长家出事了,就都来看热闹了。
那家伙的,真是里三层外三层。
让柴忠孝都眼馋了。
毕竟,他昨天都快把王慧蓉打死了,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结果,来到刘长贵家一下,全是人……
人山人海。
柴忠孝心里堵的话,真特么是狗眼看人低了!!!
王慧蓉胳膊一拿出来,围观的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刘长贵却愣住了:卧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特么跑我家里闹来了?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刘长贵:我特么当村长,我就该死啊?!
刘长贵老婆薛海燕也是怒气冲冲……
连刘志敬也是气的不行。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好在众人拉着,刘长贵又是村长,这才没打起来。
刘长贵拉拉着脸,问道:“不是,七叔你这是干啥呢?一大早晨,跑我家闹事来了?”
“看见没!我老婆子!胳膊折了啊!”柴忠孝唾沫横飞,手指着柴米家的方向,声泪俱下……
不过,一滴眼泪也没流,就干嚎……
一看就装的。
“柴有庆那个狗东西!他亲妈啊!伤成这样,他分文不给!昨儿还特意端碗羊肉饺子来磕碜我们老两口啊!他闺女柴米,更不是东西……她奶奶枪这样,他们不闻不问的!孝道何在?天理何在啊!老柴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出了这种白眼狼!柴米!柴有庆!你们出来!有种出来说清楚!”
刘长贵愣了愣:“不是……那个王慧蓉这胳膊是柴有庆打的?还是柴米打的?不至于吧……”
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
“柴忠孝这是有病吧?有大病啊……这特么纯没事找事啊。胳膊折了,三个儿子,旁边还有柴有德呢,就找柴米家要钱?”
“呵呵!柴忠孝就这个比样啊!你当他是啥好东西!他亲闺女死了,不也白死了?!”
“没准,就是柴忠孝自己打的。我看他这是往死里折腾啊。老话说的好,那叫啥了,剔牙稀,捅耳聋,长打官司久受穷。他们老师柴家最近没一天消停的,这日子,废了……”
“活不起了,穷赖叽了呗……”
大多数人都看不起柴忠孝。
当然了,也有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选手,同情王慧蓉呢……
“哎呀,确黑啊……王慧蓉疼得牙都快咬碎了。”
“这儿女是真特么不孝顺啊!亲妈胳膊折了,没人管。”
“人老了?就这个下场?”
……
柴米家,大门紧闭。
不一会儿,柴秀噔噔噔的跑回家了。
“姐!开始了!爷爷把奶奶拖出来示众了!好多人!
柴米抬头看了一眼柴秀:“唉?我不是不让你出去吗?你咋这么事比?谁让你出去看的?”
“姐!他们都在骂咱们!”柴秀急了。
“骂呗。”柴米不动声色:“让他们骂。骂得越凶,柴忠孝死得越快。你装听不着就行了。我也不能去街上骂柴忠孝那个狗东西去……”
苏婉却颇为担心:“要不去看看吧!在人刘长贵家里闹呢。这刘长贵对咱家挺好的,这柴忠孝去闹,你不去,让人家扛着,也是那么回事。”
苏婉说着:“外人不知道啥情况,就乱说。你要不去,柴忠孝随便怎么说,都是对的。他颠倒黑白,你都没法。人有一张嘴,就那么一说,你到时候解释不清楚。完事,大伙该说你这人不咋地了。”
柴米叹了口气。
她本来不在乎,但是……
确实,有点人言可畏了。
正纠结着呢,宋秋水蹭的跑了进来:“哎哟哟!柴米,那老登又骂你呢!我听说,你把那老刁婆子胳膊干折了?牛逼啊!”
“不是我打的!”
“都那么说……”
“柴忠孝想讹钱呗。”柴米无奈:“我要揍她,她能只折了胳膊?”
宋秋水愣了愣,随后点点头:“你能打死他俩……不过,姐妹儿,别那么整。杀人是犯法的。你最好只打瘫吧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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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米白了一眼宋秋水:“打人不犯法啊?脑子呢?”
宋秋水:“额……忘在家里了,没带。哎呀,没吃饭呢,你做点饭吃。让他们哭去吧。我跟你说,反正你不疼,王慧蓉疼就疼呗。好久村里没这么热闹了,多个猴子耍挺好的。我看大伙都挺开心的看热闹呢,那场面,可好了。”
柴米气的都快笑了:“你啊……你比秀儿还离谱。我们家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先吃饭。”
“那咋整?干啥不得先吃饭啊。王慧蓉又没死,怕啥的,让柴忠孝折腾呗。爱咋咋地,一会儿去。”宋秋水一副无所谓的神色:“他反正不敢来你家闹来。顶多,他也就去和刘长贵闹。来你家,直接就揍他,打的他亲妈都不认识他。”
柴米摇摇头:“甭管他们,吃完饭再说。他俩不怕丢人,就折腾去呗。反正现在柴忠孝也不要脸了,说啥都没用。我多少还要点脸,他们就闹呗。不急,反正,我不疼。”
柴米既然决定暂时不过去了,便和宋秋水两个人慢吞吞的做饭去了。
柴忠孝还在卖力地哭嚎控诉,唾沫星子在晨光里飞溅,仿佛已经看到柴米被千夫所指、乖乖掏钱的场景。
当然了,只是仿佛看见了。
毕竟柴米搁家做饭吃饭呢,根本没空看猴表演。
所以,这场闹剧,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变得尴尬起来了。
柴忠孝嗓子都哑了,柴米问题柴米还没来……
柴有庆也没有影子……
柴忠孝脸都黑了……
王慧蓉疼得摇摇欲坠,柴有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说一只巴掌拍不响。
吵架也是如此。
柴忠孝和王慧蓉一顿折腾,但是作为“当事人”柴米和柴有庆都没来,所以这柴忠孝折腾的毫无意义。
问题柴忠孝还不敢去柴米家里闹,他怕柴米揍她……
柴忠孝年纪不小了,又知道柴米爱下黑手,自然只能是跑到村里闹。让人给他做主。
“村长,你说这事咋整吧?!村里出现这么龌龊的事情,你管不管?”
刘长贵自然不想管,他只是推脱道:“这个是经济纠纷问题。王慧蓉这胳膊也不是柴米打折的,这事村里怎么管?如果你觉得几个孩子啥的,不赡养老人,或者不出钱给王慧蓉治病,你可以去法院告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