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咸腥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韩三强踩在倾斜的甲板上，脚下的积水漫过鹿皮靴。海浪拍打着这艘残破的商船，桅杆早已折断，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
"血迹是从舱底延伸上来的。"柳青烟银鞭缠在腰间，低头查看甲板上的血痕。"三个时辰之内，还有活人从这里经过。"
燕十三的锈剑微微嗡鸣，指向主舱门。那道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像一张被撕裂的黑口。
程肃拔出匕首，面色凝重："船上挂着黑鹰旗，但这不是黑鹰门的风格。"
韩三强握紧了刀柄，感受着掌心龙骨的纹路。这是他第十五次踏上海外远征，每一寸刀身都浸透了异域的味道。
"上船时的海鸥飞得异常。"他轻声说，"这船停泊的位置刚好阻断了珍珠港的航路——太刻意了。"
主舱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了一条缝。
柳青烟的银鞭如灵蛇般卷出，将门彻底拉开。阳光斜射入舱，照亮了满地狼藉——翻倒的酒桶，散落的金币，和几具穿着黑鹰服饰的尸体。
韩三强瞳孔一缩。
尸体咽喉处的致命伤细如发丝，却干净利落——这是他最熟悉的刀法。
"远征军的痕迹。"程肃捡起一枚染血的铜钱，眯起眼睛。"而且是七年前的老手法。"
海浪声突然变得遥远。韩三强盯着那些伤口，仿佛又听见了远征号角在海风中呜咽的声音。七年前那场大火之后，他以为世上再没有这样纯粹的远征军刀法。
"检查尸体。"他声音沙哑。
柳青烟翻动其中一具尸体，突然"咦"了一声。她从死者腰带间抽出一封被血浸染的信笺。
"给韩三强？"她诧异地抬头。
信笺上只有六个字：
【龙首湾，午夜，七年前】
"陷阱。"燕十三锈剑嗡嗡作响，"七年前远征军覆灭那夜。"
韩三强闭上眼睛。七年前那个雨夜再次在脑海中翻涌——远征主舰沉没，火光映红海面，他的父亲韩天临立在船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远航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回家。"
"老大！"程肃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有新发现！"
在船舱角落，程肃掀开一块松动的木板，露出下方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柄断剑，剑柄上刻着远征军的标志。
韩三强的指尖触到剑柄冰凉的纹路，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这是他十五岁时亲手打造的第一把剑，送给了远征军中最小的同袍——年仅十四岁的杜长风。
海风骤急，掀动他的衣袍。这把断剑出现在七年后的黑鹰门商船上，意味着什么？
"船下有动静！"柳青烟突然厉喝。
众人警觉回神之际，整艘船突然剧烈摇晃！船底传来木材碎裂的巨响，随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像是某种巨型生物在啃噬船体。
"海兽被引来了！"程肃面色大变，"那血里有引潮香！"
韩三强猛地抽出龙骨刀："撤！"
四人冲向甲板边缘，身后船板轰然坍塌！漆黑的海水翻涌而上，有什么东西正从裂缝中探出触须般的黑影。
燕十三锈剑划出弧光，斩断一根袭来的触手。那截断肢落地后竟化作黑烟，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这不是普通海兽！"柳青烟银鞭横扫，"是黑鹰门的驭海妖！"
韩三强余光瞥见船尾闪过一道人影——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抱着一块浮木，惊恐地望着他们。
"还有人活着！"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向船尾。
身后传来程肃的怒吼："老大当心！"
三支黑羽箭破空而来！韩三强刀锋一转，箭矢应声而断。但第四箭角度刁钻，直接射向那落水少年！
千钧一发之际，韩三强猛地扑出，一把搂住少年滚落海中。箭矢擦着他的后背钉入木板，溅起火星。
冰冷的海水瞬间吞噬了两人。浑浊的水中，韩三强看见商船残骸下沉的黑影，以及——从深处缓缓睁开的四对血红眼瞳！
驭海妖的真身！
他一手搂紧呛水的少年，一手挥刀劈开翻滚的触须。上方传来柳青烟的喊声，银鞭如闪电般刺入水中，卷住他的手腕。
"啦！"
四人跌跌撞撞回到小艇上时，商船已经被漆黑的旋涡吞噬殆尽。少年咳出海水，惊恐地瞪着海面："那、那是什么？"
"你不该出现在那艘船上。"韩三强审视着这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你是谁？"
少年眼神闪烁："我叫白小鱼，是、是被抓上船的厨役..."
话未说完，燕十三的锈剑突然抵在他咽喉："撒谎。"
韩三强目光一沉，手指挑起少年腰间露出的一角——那里藏着一枚青铜徽章，刻着远征军的密纹！
"远征遗孤？"程肃倒吸冷气。
少年的脸色骤然惨白，随即又涌上狂热："你认得这徽章...那你就是韩三强韩将军！杜长风长官让我等你们七年了！"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白玉，上面刻着"远征"二字——正是韩三强当年赠予杜长风的贴身玉佩。
"杜长风还活着？"韩三强的手微微发抖。
白小鱼摇头，眼泪混着海水落下："七年前的大火后，杜长官带着我们十二个遗孤躲在龙首湾。三个月前黑鹰门找到了那里...杜长官在最后时刻把我推上商船，说这艘船会引来韩将军..."
他指向海上的旋涡："海底藏着远征军的密库！杜长官说...那里有将军父亲留下的真相！"
韩三强的心跳如擂鼓。父亲的名字在此刻变得如此沉重——韩天临，七年前远征军覆灭时唯一失踪的高层将领。
"龙首湾..."柳青烟若有所思，"正好是信中约定的地方。"
"太过巧合。"程肃冷声道，"黑鹰门截获远征军的信件，设下陷阱引我们前来——"
燕十三突然打断："有人来了。"
远处海面上，三艘黑帆战船正向他们包抄而来！桅杆顶端的黑鹰旗猎猎作响，船首像上那只赤目黑鹰仿佛要扑啄而来。
"黑鹰门的追击舰！"柳青烟银鞭绷紧，"不可能这么快..."
韩三强猛地醒悟，一把拽过白小鱼的衣领："那封信是你放的？"
少年惊恐地摇头："不！但我...我确实把商船引来了这里..."
真相如闪电劈下。韩三强攥紧少年的手腕："你是诱饵？"
白小鱼哭了："他们抓了其他孩子...说只要我把韩将军引到龙首湾..."
黑鹰战船已经进入射程，床弩上弦的声音清晰可闻。
"现在怎么办？"程肃急问。
韩三强看着哭成泪人的少年，又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龙首湾轮廓。父亲的话语再次回响：远航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回家。
"转向，"他沉声道，"去龙首湾。"
"什么？"柳青烟惊呼，"那就是敌人的目标！"
韩三强擦去白小鱼脸上的泪水："我父亲教会我的第一课——最危险的航道下，往往藏着最珍贵的珍珠。"
龙骨刀划过风帆绳索，小艇如离弦之箭冲向龙首湾。身后的黑鹰战船紧追不舍，弩箭如雨坠落海面。
"准备战斗。"韩三强站在船头，感受着海浪的起伏。"不管是阴谋还是真相，今天都要见个分晓。"
龙骨刀映着初升的月光，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银亮的痕迹。那条路，通向七年前的大火，通向父亲失踪的谜团，也通向——远征军最后的秘密。
白小鱼忽然指向远方："将军快看！"
龙首湾的悬崖上，一个人影立在月光下，黑袍猎猎如鹰翼展开。
那人抬起手，做了一个远征军的古老手势——
【真相已沉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