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出来,四周空气仿佛一下子静止住了一般。
沈玉楼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作为大数据网络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获取信息的渠道。
男人移情别恋了,要分手,跑过来跟女朋友说对不起。
男人在外面偷腥了,被威胁要暴露关系,于是就提前跑到女朋友跟前打预防针,深情款款地跟女朋友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心里面始终只有你一人等等等等。
……
类似这样的新闻,她每次打开软件都能刷到好几条。
不知道陆行川的情况属于哪一种。
但不管是哪一种,对赵宝珠来说可能都是场灭顶之灾。
她能看出来赵宝珠对陆行川这个未婚夫用情至深。
况且,两人眼看着就要成亲了,结果却突然出现这种变故……
沈玉楼暗暗叹息一声,悄悄改变了下搀扶的姿势。
万一赵宝珠受不了刺激,暴起打人,她也好第一时间将人摁住。
赵宝珠的力气她可是知道的。
面前这位陆公子又是一副弱不禁风模样,只怕未必能扛得住赵宝珠一拳头。
渣男该揍。
但要是因为揍渣男而搭上自己,那就没必要。
收拾渣男的方法有很多,玉石俱毁最是愚蠢不可取。
赵宝珠的身躯果然瞬间绷紧,连面色都白了几分。
她怔怔地盯着陆行川那张清俊的面容。
片刻后,她艰难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
语气还算平静。
她甚至还冲陆行川笑了笑。
平静又温暖,与她平日里的作风大不相同。
在陆行川面前,她从一颗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的炸毛珠,变得温和而温柔,眼神里透出能包容一切的宽和。
这跟她的年龄很不相符。
沈玉楼也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赵宝珠,一边感慨爱情的强大魔力,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赵宝珠。
放在后世,赵宝珠这个年纪,应该正在高中课堂里备战高考,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被迫成熟的孩子才最是令人心疼。
轻轻揽住赵宝珠的肩头拍了拍,然后目光冷冷地看向陆行川,“你……”
沈玉楼想问陆行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她才说了个“你”字,后者忽然泪如雨下。
一张明显还带着青涩气的脸庞上又是委屈,又是惶恐,又是无助。
沈玉楼瞪大眼睛,要不是确信自己记忆没出问题,她都以为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呢。
虽说这位陆公子今年也才十六七岁,但是,说哭就哭……也太脆弱了吧?
沈玉楼无辜地看向赵宝珠。
后者这会儿却无心理会她,心急地挣开她,过去拉着陆行川将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他对面,一边帮他抹泪,一边柔声说道:
“别怕别怕,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有我在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行川是她儿子呢。
再看看陆行川,那么大的一个人,猫着身子,将脑袋埋在赵宝珠的肩膀上面,哭得活像一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狠了的小孩子。
赵宝珠则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搂着陆行川的脑袋一直安慰。
沈玉楼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个词:娇夫。
不过无语归无语,心里面的担忧却是退去了不少。
就陆行川这极度依赖赵宝珠的样子,应该做不出特别过分的事情。
就算有,那也肯定是无心之举。
果然,娇夫哭唧唧了会儿后,便哭唧唧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本来,我今天特意请了一个时辰的假,就想到小饭馆这边来看看你。”
“可谁知半路上,有位姑娘忽然一头撞进了我怀里。”
“然后便叫着说头晕,拽着我的袖子不放,哀求我送她回去。”
“我见那姑娘脸色不好,又满眼都是哀求之色,担心她真出个好歹来,于是就送她回去。”
“结果哪曾想我把人送回家后,那姑娘却又拉住我袖子,说我背了她,又抱了她,就得对她负责,不然她就只能以死保全名节了。”
“可我不管是背她,还是抱她,那都是为了救她……她怎么能这么要求我呢,这不是耍无赖嘛!”
陆行川说着说着又委屈上了,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旁的沈玉楼和赵宝珠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陆行川一日不见踪影,竟是被人姑娘给讹上了。
尤其是沈玉楼,越听脸色越微妙。
因为陆行川今天遇到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原主和赵四郎的翻版。
当初赵四郎不就是因为下水救跳河寻死的原主,然后才被原主的爹娘以“搂了抱了就得取回家去”为由赖上的吗?
兄妹俩还真是……
沈玉楼扶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宝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顾不上再安慰哭唧唧的娇夫,着急地追问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跑出来的啊。”陆行川抽抽噎噎道,“我没脸来见你,就去了场外的城隍庙。”
赵宝珠瞪大眼睛:“所以,你在庙里待了一整天?”
“是啊。”陆行川抽噎道,“我想在佛祖面前忏悔……可我想了一天,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了。”
如果事情再重来一遍,面对当时的情况,他还是会选择将人姑娘送回家。
毕竟那姑娘当时都哭了,险见撞得不轻,而且还那姑娘还一副摇摇欲倒,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他怎么可能狠心将人扔下不管。
“宝珠,你能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吗?我现在不干净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要我了啊?呜呜呜~”
陆行川的眼睫是湿的,眼圈是红的,鼻头也透着淡淡的粉红色,看起来比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弱佳人还要惹人恋爱三分。
赵宝珠看得心疼不已,一边给他抹泪,一边柔声安慰他:“傻瓜,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好心……都是那个女人不知廉耻!”
早就听说有些女人不要脸。
没想到有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未婚夫身上!
赵宝珠不出意外地变成了炸毛珠,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夜色,仿佛要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从夜色中拽出来,然后再用眼刀将对方凌迟刮骨。
一旁的沈玉楼却是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陆行川说,他是在来小饭馆的路上,被那位姑娘撞上的。
而他说的那个时间点,好像正是韩辛夷气急败坏落荒而逃的时间段。
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讹上陆行川的姑娘,就是韩辛夷呢?
……可千万别是她!
沈玉楼心中暗暗祈祷,紧张地向陆行川打听那姑娘的长相。
“我,我不知道啊,我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沈玉楼的脑门上面缓缓冒出一圈问号。
陆行川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然而连成句子却无法理解了。
什么叫看不清楚?
难不成这位陆公子是个瞎子?
可是瞎子怎么读书呢?
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盲文吧?
沈玉楼抬起手掌,试探性地在陆行川的眼前摆动了几下。
后者的眼珠子追着她手掌摆动的轨迹而转动。
能看见东西,不是瞎子?
那就是近视眼?
曾经她也是个近视眼,还是高度近视,摘下眼镜,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结果这个猜测才起,就听赵宝珠道:“别晃了,他不瞎,他就是看不清楚人脸……只能看清楚我的脸。”
沈玉楼:“???”
这又是什么毛病?脸盲症吗?
可若是脸盲症,又怎么会只能看清楚赵宝珠的脸?
陆行川解释道:“我小时候得过一场高热,好了后,就看不清楚人脸了,连我父母的脸在我眼里,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我需要靠声音和气味,才能分辨出他们。”
视线落在赵宝珠身上,将她卷进眼瞳中,陆行川柔声说道:“只有宝珠的脸,在我眼中,是清晰的。”
沈玉楼:“……”
她忽然想到了上一世看过的小说:全世界在我眼中都是黑白色,只有你在我眼中有色彩。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小说会映照进现实!
就是可惜了,没能打听出那姑娘的长相,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韩辛夷。
沈玉楼正在心中遗憾,陆行川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我虽然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但我看见那姑娘头上带着个斗笠,就是没有戴面纱。”
没有戴面纱的斗笠,那不就是韩辛夷么!
“亏她还是大家小姐呢,做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恶心不要脸!”
赵宝珠气得不行,当即就要撸袖子去韩家找韩辛夷算账。
“先别去!”沈玉楼忙将人拉住,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陆行川。
陆家的家境其实很一般,举全家之力供养他这个读书人。
而原主的大嫂现在顶着韩家大小姐的身份,不说找个多厉害的男人嫁了,但至少轻轻松松就能找出比陆行川家世厉害一百倍的人。
结果原主大嫂硬上豁出去脸皮不要,也要赖上陆行川这个穷学生。
而原主的大嫂又是重生而来。
所以现在,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陆行川将来的成就,不容小觑!
但这些,显然没办法跟赵宝珠说。
她看着完全不在意名声的赵宝珠,斟酌着用词道:“韩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就算那韩家大小姐不要脸面,韩老爷也不会任由她胡闹。”
毕竟,韩家可不止韩辛夷一个女儿,还有韩夫人生的两个女儿呢。
哪怕那两个女儿现在已经出嫁了,韩夫人也不会允许韩辛夷败坏家族名声的。
看向陆行川,沈玉楼意味深长道:“反正陆公子的心在你这里,你也不计较这事,就没什么好怕的……陆公子,你不会因为韩家显赫,就不要我家宝珠了吧?”
这话一下子让陆行川产生了应激反应。
他委屈地叫道:“四嫂,你不可以这么污蔑我,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
又拉着赵宝珠的衣袖告状:“宝珠,四嫂污蔑我,你快帮我说说她!”
沈玉楼:“……”
沈玉楼:“!!!”
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陆行川,将来的成就到底在何方,竟能让原主的大嫂不顾一切的也要硬贴上去。
看着又在赵宝珠怀里哭唧唧起来的小娇夫,沈玉楼哭笑不得,都没顾上那句“四嫂”带来的震撼。
在赵宝珠央求的目光中,沈玉楼无奈地跟小娇夫说了声“对不起”。
陆行川这才被安抚住,忽然耸动了下鼻子。
“好香的味道啊。”视线落在正沸腾翻滚的红油火锅上,陆行川眼眸晶亮道,“这是什么?瞧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叫火锅,是我四嫂做的,可香了!”
赵宝珠拉着自家小娇夫在桌前坐下,又从锅里面捞出个肉丸放在小娇夫面前的碗里。
“这个叫肉丸,将猪肉打成细细的肉糜,多次搅拌上劲儿,再团成丸状,放进开水锅里面煮熟捞出来,然后拿冷水激一下……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好吃!”陆行川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肉质细嫩,入口鲜香,回味无穷!”
“那是,这可是我四嫂做的呢!”
“四嫂的厨艺真好!”
两人一口一个四嫂的叫,叫的沈玉楼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索性放弃挣扎,躺平摆烂,由着他们去叫。
但心思却不由得飘向远方。
赵四郎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宁州了吧?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此时的赵四郎正抱着一个孩子在夜色笼罩的山林间穿梭。
身后是一大串急促的脚步追逐声。
忽然,几道破空声呼啸而至。
赵四郎心中一凛,忙抱紧怀中的孩子就地一个翻滚。
可一只利箭还是刺穿了他箭头。
沈玉楼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屋顶发了好半天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场噩梦。
……还好只是场噩梦!
不然被那样一支利箭射穿肩膀,赵四郎该多疼啊。
不过话说,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梦见赵四郎啊?
一定是昨天晚上狗粮吃太多的缘故。
沈玉楼用力呼出口长气,起身洗掉脑门上的冷汗,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