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农会商务堂知事陈登解释:“马掌柜,我农会前些日子刚定,凡来往商旅,都需向农会注册,并购买税票,不然我们各厂明明向你们购货,付了钱,但却没有票,便没办法计入支出,会多缴税。”
行商嘛,入乡随俗,简单填写一番即做登记,又跑到隔壁税务堂领了税票。
马三凤颇为新鲜,仔细端看。
税票用的纸,和自己见过的截然不同。
上面印制的字,小而清晰,不是炭墨,更是油墨,且僭越违制用了黄,不过人家是反贼,也不算僭越了。
每章盖有登封商务堂章戳,及自己马记商行章戳。
马记商行的东家在洛阳看到了报纸,得知周贼要高价采买兽皮、羊毛、硝、铅、铜、锡。便派遣三弟马三凤来打听,马三凤把一路见闻回禀后,随即派遣商队,小试牛刀。
马记主要从洛西山区收皮货、草药。这次从豫陕边境的阌乡县带来兽皮、羊毛、羊绒,渑池独有的药材丹参、山楂、瞿麦、天麻、苦参、黄柏、草乌、黄芩、旱莲、连翘;新安县的特产黄蜡,还有从洛阳福王府的户房太监手里拿到的十几车棉花。
马三凤心里忐忑,不知这反贼的秉性,是否吃得下这些。
陈登看到清单,当即亲自带着干事到商务堂仓房卸货。
“马掌柜,你这货我们全要了!”此刻欣喜的不止马三凤,还有仓房大院外正蹲守的货夫们。
陈登塞给他一沓报纸:“这是我们最新一期,马掌柜可在总号宣发,看我们需要啥,可按单采买。你走时需要带的货,也可看。”
只见农会这边出产:高支生布、染布、陶瓷器、铁锅、琉璃制品、纸张、家具、度量器等物。
“陈知事,这度量器是何物,之前并未看到。”
陈登赶忙拿出样品,笑道:“这是咱们的新品,恐怕也只有我们能做出来,你可卖个好价钱。”
马三凤没多大兴趣,只捎了十几套,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布匹以及琉璃制品,不压车,也能卖个好价钱。关键这农会的布匹、琉璃做的真好,价格比市面大宗进价还低,算上商队开支,还能转卖得丰厚的利润。
陈登撕下两张货单,在院门口喊道:“五十匹染布!巩县黑石关村,运费三十文!”
三十文啊!虽说确实路远,但省事!
货夫杨有根率先喊道:“我跑!有捎带的没?”
“把这一批兽皮捎到白窑工具厂。十文!”陈登又撕了两张货单。
别的货夫听了起哄,大为嫉妒,“他娘的,老根这一单赚大发了!”
杨有根是登封丁香集人,受会长杨崇敬介绍,入了保民货运行,身为货运行的职工,不用花钱,就能领一辆新板车。
他拿了货单,装了药材,拉起车就往北直奔桂花庙。
春风拂面,杨柳青青,田野里有农夫在挖开水渠给小麦浇水。
都是好路,杨有根从桂花庙一路向北,到杨家庄右转向东,过了几个村子,就到白窑工具厂。
大匠姜瑜接过来一张货单,此为存根。照单验货及核算货价。
又在杨有根手里的货单上盖了章。
杨有根见章心喜:到手十文!
“车上还能装不?到桂花庙机械厂,十文!”
杨有根咬咬牙:“能!”
姜瑜把替换零件装车。
“师傅,问一下,咱们要兽皮是做什么?也没见店里卖。”
“你没用过压水井么?”姜瑜开出两张货单给他。
杨有根顺着为民路一路向西,直达黑石关村,取了布匹,货单盖了黑石关布染厂的章,再得三十文!
他原路折返,路过桂花庙,卸下零件。
桂花庙机械厂盖章,又得十文!
他拉着一车布匹返回丁香集商务院仓房,把布匹交付给陈登后,赶忙去货运行。
“兑单!”
“可以啊老根,今天刚半天,就得了五十文。”货运行账房接过货单,一并结算。
一旁的年轻货夫一脸羡慕,说道:“老哥,还是你们这里单子多。”
杨有根结了钱,问:“你是密县还是禹州的?”当然不可能是巩县货运行。
年轻货夫递了货单:“密县保民货运行,许祖旺。”
账房验了身份牌,查看货运行注册的货夫花名单对照,结了银钱。
许祖旺出门,拉着板车到瓷器行买了一套日用粗瓷,在食摊附近辗转犹豫。
“秀莉!都卖完啦?”远处有食摊老妇和一推车的姑娘打着招呼。
那姑娘笑道:“我爹还不信,幸亏听了付会长的,咱们这一带村民手里发了工钱,谁还买不起一块豆腐?”
许祖旺见那姑娘身形和自家婆娘差不多,穿的布色好看,沉吟片刻,大胆凑上。
“姑娘,打听一下,你这布色在哪里买的?”
杨秀莉见这货夫粗布短衫,结实有力,一脸赤诚,便指向远处:“那边,李记布行。”
许祖旺顺着丁香集一路往东,风吹的右衽护领嗤嗤作响。
过了登封县界,走石桥镇下了大道,直奔二郎庙村。
天色将暮,西边晚霞宛如丝带,透过麦田,映照在村边屋舍墙上:“要想富,先修路。”
许祖旺进院,自家灶房小木窗冒出蒸汽,婆娘范秀芝在背着孩子做饭。
“秀芝!看我买了什么!”许祖旺捧着碗盘罐。
范秀芝嗔怒:“咱们不是有,还能用,买这些做什么!”
许祖旺弯腰从石板下拿出有不少豁口的老碗,直接扔出窗外:“用新的!”
又拉着她进了正屋,拿出在登封小食摊买的枣糕和布匹。“天也快暖和了,你也做身新衣穿,这不,还送了针线。”
范秀芝欢喜的紧,拿着布匹到院外借光查看。
染色的高支棉布,又紧密又光滑,她仿佛看到自己穿着新衣去赶集的样子。
“喜欢吗?”
“喜欢。”范秀芝摸了又摸布匹,“旺哥,你真好。”
许祖旺嘿嘿一笑。
“不过咱家也没剪刀,我咋裁衣?”
许祖旺听了,直拍脑门,懊恼跺脚:“我明天就去买,没事,明天单子更多,今天听掌柜说,明天有开封的大客商要来卸货。”
“来吃饭。”
范秀芝用新碗盛了面汤,焯了油菜叶,和一碟大酱。
“咱村里杂货店新进了大酱,尝尝,听会长说,是登封白马村福民制酱厂做的,那厂长原来就是个做酱的小作坊,打了压水井,投了农会建了厂。”
桌案是石板,下面用石头垫着,来回晃荡。
许祖旺坐在小木凳上,边吃边想,人家一个做酱的都有了门路,自己何时才能凑够一个气派的饭桌木椅呢。